童虎带着人赶到梁家的时候看见一排巡警守在外边，就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梁处长！梁处长！我带着兄弟们赶来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幸好李警长带队来得早，否则我今晚就交待了！”梁仲春摆摆手。

“那他……”童虎将目光落向一旁包扎伤口的张晋，欲言又止。

左臂的伤是张晋自己用枪打的，子弹穿过左臂肌肉没有卡在骨头里，所以只需要上药包扎即可。

梁仲春看向张晋说道：“你先在我家休息，有李警长他们在，保证没有人敢再来寻仇，我这就带人去给你报仇！”

张晋放下纱布，抬头道：“那你们可要小心了，你们赶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销毁文件，一定会发生激烈的战斗。”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呢？”童虎问道。

“什么都没发生？那就算你们倒霉，他们肯定已经销毁完文件撤离了，你们得到的只是一个人去楼空没什么价值的联络点。”

梁仲春跟童虎面面相觑。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出发啊，再不去对方就要跑了！”张晋略带怒意地大声道。

“童虎，走，带上兄弟们，这次我要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敢袭击我家就得付出代价！”梁仲春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很快，庭院门口的汽车和铁皮车扬长而去，直奔法租界。

张晋收回目光，心中暗道，去吧，去给我作证吧！

法租界，华东影楼。

一辆汽车和两辆铁皮车停在门口的街道上。

一阵脚步声响起，二三十个特务拿着手枪将这栋影楼团团包围。

“给我把门撞开！”

梁仲春一声令下，几个身体壮实的特务轮流脚踹肩撞，不一会儿就将大门给撞开了。

“都跟我冲进去！”童虎一马当先。

呯呯！

楼梯上响起两声枪响！

童虎一进门就先机灵的躲到了前台木柜后边，跟在他身后的两名特务却不幸中弹倒地。

“李奶奶的，幸好我经验丰富，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童虎惊出一身冷汗。

尽管倒了两名同伴，但门口的特务仍一窝蜂涌进影楼里，数把枪对着楼梯呯呯呯呯不断开枪，子弹打得楼梯和扶手木屑横飞！

童虎见敌人被压制，立刻从木柜后站起身来，也跟着开了几枪。

“小心！”

正准备冲上楼的特务们突然有跌跌撞撞地倒退了下来，两捆熊熊燃烧的火团追着众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几道火油泼了下来，瞬间将火势扩大至整个楼梯和附近的地面！

“梁处长，敌人顽强抵抗，用大火堵住了楼梯，兄弟们都上不去！”童虎出来汇报道。

梁仲春看着里边冒出的浓烟和烈火，眉头紧锁：“赶紧想办法上去啊！军统那帮人肯定是在拖延时间销毁文件！”

“怎么上啊，这火都这么大……”

“找竹梯，搭人梯，怎么样都行，不会从二楼窗户翻进去吗，这么简单的事情还用我来教你！”梁仲春怒道。

“是！我立刻去办！”童虎低头道。

然而他们刚找来竹梯，就看到影楼二楼也冒出滚滚浓烟，隐约可见火光熊熊。

“梁处长，这……”

“他娘的，军统这是不想活了！把自己用火给围死，他们还能往哪逃？”梁仲春骂道。

华东影楼二楼，看着四周熊熊烈火已经开始朝各个角落吞噬，两名军统人员对视一眼。

“任务完成，咱们可以撤了。”

“此处联络点废弃，长官让我们离开时把密道彻底封死，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

两人离开后，烈火很快就吞噬了他们原来站立的地方，橘红耀眼的火光中，二楼地板上躺着两具用来瞒天过海的尸体。

“这火势越来越大，肯定是用了火油了！梁处长，我们这一趟恐怕什么都捞不着啊！”

梁仲春瞪了童虎一眼：“我又没瞎，这还用得着你说！他娘的，来晚了怕人去楼空，来早了把人给堵住了，没想到居然来这一套！真够狠啊，不愧是军统！”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呗，赶紧通知租界警局让他们派人来救火！你带人在这里盯着，我先回去家里跟张老弟聊一聊。”

梁仲春很快开车返回了自己家里。

“怎么样，人抓到了吗？”

“没有，我们赶到的时候正好把他们堵在楼上，结果这帮人放火自焚，将整栋影楼都给烧了，恐怕什么证据都没咯。”梁仲春无奈地摇摇头。

张晋默然不语，后边的事情都是明诚安排的，他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方式。

梁仲春见他没说话，眼珠一转，问道：“张老弟，你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把火一烧，可是什么证据都没了，没法证明这是联络点呀！”

张晋沉吟片刻，说道：“那不一定，你也说了他们放火烧毁影楼是为了毁灭证据，但是有一样却很难被摧毁，那就是电台。它不像纸质文件，大火烧过之后也会留下遗骸，只要发现电台遗骸，就能证明这里是一处敌人的联络点。”

梁仲春眼前一亮，赞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张老弟聪明！”

“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却没有抓到人，反而让他们烧了影楼。影楼一烧必定会被同伙知道，那接下来我要面对的情况就更麻烦更危险。权利倾轧，你死我活，避无可避！”

“张老弟要是有需要，我这里随时欢迎你。”

张晋看着满面笑容的梁仲春，嘴角也渐渐露出一丝笑意：“梁处长，不是我小瞧你，我要是真叛逃了，你可兜不住。”

“兜不兜得住，先兜了再说，谁让我们是兄弟呢，对吧！是兄弟就来投靠我，保证不会亏待你的！”梁仲春拍胸口保证道。

“没事我就先走了，回去还要处理很多麻烦。”

“你这手臂的伤不要紧吧？”

“死不了！”

黎明时分，司格特路的某间房子里。

张晋摘下帽子，随手一甩挂到了旁边的衣帽架上，黑灯瞎火的房间里，他走到沙发前坐下，朝茶几对面说道：“怎么不开灯？”

话音刚落，一道火光亮起，被点燃的煤油灯令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黄豆大小的灯焰散发的昏黄灯光照亮了茶几附近，朦胧得犹如梦里的画面。

“见谅，临时联络点来不及布置，是简陋了点。”明诚说道，“按照你的要求第一个铺垫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该轮到你叛逃的情节了。这一段情节你仍要继续中枪演苦肉计，你的身体能撑得住吗？”

“小意思，只要不是对准要害射击就没问题。”张晋活动了一下左臂，以他的身体素质，这种肌肉贯穿伤一两天内就会彻底恢复如初。

“重庆那边我们的人发来消息，王天风已经出发赶赴上海，丧钟计划正式敲响！算算时间，他应该会在这两三天内到达，我们在他来之前就要把戏给演完！只有你顺利投靠日伪政府，才能逼他改变原有的计划。”明诚给出一个大消息。

“王天风不会轻易被人说服，我们能做的只有强行改变他的计划。”

“最后问你一遍，你这真的不后悔吗，一旦下一个步骤正式开始，你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而你最终的结局必然是死路一条。”明诚神色认真地看着他。

“挺好的。”张晋笑道。

有机会经历这一切，无论解决怎么样，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后悔。有些事情，做了不后悔，不做才后悔。

半晌，明诚也笑了：“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豁达得多。”

张晋笑而不语。

如果当一个人不再惧怕死亡，而将死亡视为他最终最好的归宿，那么无论是谁都能够拥有豁达的心境。

如果不是任务要求，他估计也做不到这样轻松和淡然。

毕竟，他不是历史上那些真正的英雄！

“行，那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等我的消息。”明诚起身说道。

清晨，法租界，华东影楼。

三辆汽车同时停在警戒线外，南田洋子、梁仲春和汪曼春分别从自己的座驾上下来。

南田洋子来到被烧毁成一片废墟的影楼建筑面前，问道：“梁处长，这就是你发现的军统联络点？”

“是的，昨晚我家遭到军统锄奸队的袭击，后来李警长带人来帮我保护家人后，我便带着人一路追了过来，并在这家影楼跟敌犯发生激战，死伤两名下属，后来敌犯见难以逃脱，便利用火油纵火毁灭证据。”梁仲春将事情简述了一遍。

“既然证据都销毁了，那你怎么能证明这里是军统的联络点？”汪曼春嗤笑道。

“虽然大部分证据被销毁，但是还有一样会留下来，如果这里真是军统的联络点，那么必定会有电台，电台总不至于像纸一样被大火烧成灰烬吧。”梁仲春略带得意道。

“好，只要能证明这是抗日分子的据点，我们就有理由接管调查。”南田洋子说着，就朝里边走去。

“南田课长小心啊！”梁仲春连忙跟了上去。

“晓曼，你带人去附近搜集一下这间影楼的情报。”汪曼春吩咐完也跟了进去。

“好的，汪处长。”庄晓曼看着面前的影楼废墟，心中也暗暗疑惑怎么会暴露的，锄奸队可没有袭击梁仲春的任务，否则她这个内应不可能没收到消息。

烧毁的影楼里已经有不少巡警和特务在清理现场，双方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南田洋子等人踩着新搭建的楼梯走上二楼，立刻有特务过来汇报。

“报告，在里边的房间里发现了被烧毁的电台残骸。”

“看吧，我就说这肯定是军统的联络点！”梁仲春说道。

南田洋子又在楼上楼下逛了好一会儿，将所有可以的地方和物品都察看了一遍。

走出影楼后，南田洋子对梁仲春说道：“梁处长，虽然没有什么特别有用的收获，但是摧毁一处军统联络点，也能够让我们暂时缓口气了，你的功劳不小。”

梁仲春笑眯眯道：“都是南田课长指挥有方！”

“但是光靠这点是不足以让我们重新获得信任，我们必须做出更多更有成效的事情，才能挽回我们之前的耻辱。”

“南田课长你放心，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很快就会获得更新的情报消息！”梁仲春说道。

“哦，是吗？看来梁处长是掌握了什么特别的情报来源呀，不知道能不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南田洋子感到有些意外。

“现在还不敢保证，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一定会分享给大家。”梁仲春笑呵呵地打着官腔。

南田洋子看了汪曼春一眼，对于这两个下属的争斗，她其实是乐见其成的，毕竟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她可不想76号像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这时，庄晓曼忽然走过来报告道：“汪处长，已经询问完了。”

“有什么发现吗？”汪曼春期待地问道。

“特别的发现倒是没有，但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个住户，他对这家影楼的老板比较熟，通过他的描述应该能画出老板的画像。”庄晓曼回答道。

“太好了，只要能绘出画像，我们就能找到这家店的老板，顺藤摸瓜的找出藏在上海的军统特工！”汪曼春高兴道。

一旁的梁仲春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就有些不爽了，明明是自己先来的，功劳可不能被这女人给抢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说道：“南田课长，这里是我发现的，也应该交由我全权负责，汪曼春她这么做明显不合规矩。”

南田洋子淡淡道：“梁处长，现在应该是大家团结一致共渡难关的时候，我希望你们能精诚团结，尽早破获更多军统和地下党的联络点，抓住更多的抗日分子，为上海和新政府之和平做出贡献。”

梁仲春一听这偏袒的语气，只能含恨答应：“南田科长说的对，团结，我一定团结。”

得到南田洋子的袒护，汪曼春有恃无恐，扭头对庄晓曼说道：“晓曼，去把那个人带回76号绘制画像，然后把这些画像都散出去，带人在租界各条大街小巷给我仔细搜查！”

“明白，汪处长！”庄晓曼领命转身离开，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忧虑。

联络点暴露了，还发现一个熟知样貌的证人，这一切必定会对上海站产生致命的威胁！必须尽早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否则迟了就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