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半天没见到人影,他们都把兵器收起。
主屋侧屋和两边厢房里,六成都亮着灯呢。这么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宅里,居然没人?
或许这屋里有暗道,这家人躲进去了?商队在野外时常被认作盗匪。事实上,有些商队的确也干黑吃黑打秋风的生意。这狂风暴雨时候,突然有大队人马围住自家门宅,又叫又嚷地,说不定主人害怕得躲起来也未可知?
主人房柴房和祠堂里都巡过了,目前还没发现。
先前去厨房找东西的厨子回来了,面色奇异。
王阳右问他:吃食和姜茶这么快就烧好了?
没有,我没做。厨子喃喃道,顾不上老大突然转黑的脸色,因为吃食都已经备在主厅里了,看起来比我作的还好!
王阳右一怔,转身直奔主厅而去。这里因为人人都要进去,所以反倒放到了最后筛查。
推门而入,放眼所及,众人都吃了一惊。
这厅里当然也没有人,可是火塘子里的柴薪烧得正旺,烘得满室如春,暖洋洋地好不舒服。
中央的长条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烧成了麦芽糖色仿佛连骨头也炖得酥烂的烧鸡,圆长盘上卧着的红烧鱼汁水淋漓,这是本地河里产的鳙鱼,至少有一尺多长,看样子是先煎炸过再以汤汁勾茨,金黄色的鱼皮收缩,隐约可见雪白的鱼肉。
各色菜品琳琅满目,桌子正中央还有一只巨大的铁盘,里面装着一整个卤猪头,灯光下泛着淡褐色的油光,肉食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
除此之外,桌上还有青葡玉梨大枣柑橘等各色时令果品,再往外,就是油炸的各种甜餜酥糖凉糕小食。
当然,还有酒。
长桌上摆着七八坛好酒,坛口已经打开,还在袅袅冒着热气,显然是温好的酒被重新灌了回去。
四五张桌子拼在一起连成的长条,上面盛摆的菜肴几乎没给桌面留下任何空间。这等丰盛,就连车队里四十余个饥肠辘辘的彪形大汉也不能将它们完全打扫干净。
众人赶到这里,早就是饥寒交迫,现在一进了暖屋,只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噌噌往外排着冷气,骨头被暖热一熏顿时就软了,神经也放松下来,这时就感觉到肚里叽里咕噜一片叫唤。
王阳右看着众人狂咽口水的模样,自己也饿得慌。不过这郊外的空宅里有美酒佳肴却没半个人影,本身就透着十足的诡异,不能太过大意。他发下来的命令是:
桌上的东西不许去碰,拿出你们自备的干粮吃。
屋里顿时一片怨声载道。对着满桌子香喷喷的好酒好菜,谁还能啃得下又干又硬可以拿来当板砖使的黄米面馍头,还有捂在身上七八天的肉脯,沾染了咸湿的汗味儿不说,还硬比铁板,猛力一咬直接就能崩牙。
左右都劝:老大,先试试饭菜吧,要是能吃何苦让兄弟们啃干粮?后头主人回来,我们补给银钱就是了。
王阳右也知道自己这决定太残忍了些,想来想去,吩咐几个心腹道:去,拿银针验一验食物,别着了这么低端的道儿。又取出一沓黄纸符,着大伙儿贴到大宅的各扇门窗上。
行走山海间的商队,时常会遇到不干净的东西,这是中州香火极旺的一家老庙里求来的道符,开过光的,对付这些鬼蜮之物极是灵验。
人肚皮一饿,手脚就利索。不过是小半刻钟功夫,所有黄符都贴好了,每处通风的所在又都插了柳枝洒了符水。王阳右亲自在大门上挂了个八卦镜,这是他家祖传下来的辟邪宝物。
这时食物也验好了,手下来报告:食物里没有发现异常。
王阳右兀自不放心,命人从车队里抱了一只小狗出来。这是随车的大狗在路上生出来的小狗,现在正好是四个月大,已经能吃肉了。王阳右从桌上随意取了些食物喂给它,小狗几口就吃完了,顺便舐了舐他的手掌。
这是以狗儿做试验了。
美味当前,大家也知道性命要紧,遂沉住了气安静等待。
二十息过去了。
四十息过去了。
一刻钟也过去了。
小狗还是活蹦乱跳,看起来没有半点不适。甚至王阳右还拿了一点试蛊的药物凑近它的口鼻,结果这家伙打了个喷嚏,很不爽地摆了摆头。
也没中蛊。
看来食物里没有被添加危害性命的佐料。
王阳右看出大家眼中的不耐之色。
既来之则安之,后面再有什么变故,大不了随机应变。自己这一行人行走江湖多年,难道还会在一栋民宅里栽跟头?这么想着,他也就挥了挥手:兄弟们,开工!
大家欢呼一声,扑到长桌前放开肚皮大啖起来。
王阳右亲手打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猪杂汤,端给脑门儿受伤的伙计:头上的伤怎样了?这人被冰雹砸中头盖骨,好险没砸出骨缝来,旁人把他扶进屋子里就做了包扎。
这人感激地接过,低声道:无妨,睡一觉就好了,谢谢老大。
王阳右这才取了一碗酒,拿了一个白面馒头吃起来。这馒头里还塞了两根大葱,一块卤得香烂的大肥肉,一嚼之下满口流油,让人吃得特别满足。
受伤的伙计看他始终绷着脸若有所思,不由得道:这地方邪门得很。
王阳右望他一眼:你看出什么了?
除了乡下伙房,哪有人家吃饭用长条桌?老伙计低压了音量,便是最家穷的,也是四角的方桌。像这样有意拼出来长条桌形的,一般只有供桌!
王阳右点头:这个我知道。祭祀神灵和祖先的供桌,的确是长方形的。
方才我问过杨三他们了,这宅子虽大,可是连祠堂里也没有一根香烛。如果这长条桌子是供桌,那么也该摆上香火才是。
王阳右不吱声。
再有,就是我来过这一带多次,知道当地的风俗。伙计一字一句道,看到桌上的猪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