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少芬低声道,当初那个女人说过,要让你舅康复,你就会消失不见。现在他果然完全好了,那也就是说也就是说你真地不见了!
我陪着你舅,看他想尽各种办法,又陪他到荔县一遍遍地找你。可是我心里知道,你根本就已经不在了,不可能再找回来了啊!钱少芬捂脸,指缝间又有水滴落下,这都是因为我!
难怪舅妈昨天一见到她就直接昏厥,难怪舅妈叮嘱林瑞,万一见到姐姐站在门外千万不要迎上去,因为她比林青洋更加笃定,外甥女已经死了。
宁小闲叹了口气,给自己和她都倒了杯茶:舅妈心悸夜惊,就是因为这个?
是。钱少芬黯然,你失踪之后,我就时常会想,要是当时没同意那个女人的条件会怎样,青洋会不会死,你会不会还活着?更糟糕的是,后来我一看到青洋,就想起自己做过的选择,他好端端地活着,都是因为我把你交出去了。你,你的死都是因为我一手造成!说到这里,她终于趴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连做梦都梦见你回来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凶手!你说我怎么还能睡得着觉?
夜里惊悸,白天自然就昏沉,难怪她觉得舅妈脸色一直不好。宁小闲也知道舅妈在她和舅舅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心里对她却没有多少恨意。眼前这个女人毕竟代替母亲抚养她长大,吃喝不曾短少,就这一点来说,钱少芬已经仁至义尽。
当然最重要的是,宁小闲知道自己当初会去南赡部洲完全是自主选择,舅妈同意与否,其实并不起决定性作用。也难怪当初她向月娥提要求,希望家人一生衣食无缺却遭到了月娥的拒绝,原来她早就已经和钱少芬作了交易,也履行了承诺。
还有一个原因,其实连宁小闲自己都未察觉到:
她以人身修妖法,道行越是精深,属于凡人的七情六欲就越是疏淡。那不是因为她的性情变得冷漠,而是由于站得高了,眼界自然也就宽广。这些凡人的负面情绪,已经不太能影响到她了。
她轻轻吐气,问出了今次的重点:所以,舅妈就求助于那个所谓的‘李师’?
是。宁小闲没有安慰钱少芬,但她平淡如水的态度让舅妈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我找了好几家医院看病,都没起色。唉,我自己知道,其实心病还要心药来医,不过这个时候,你君姨就向我推荐了李师。
李师只是个敬称,他的真名叫什么?
好像叫李璇。他给我吃了第一次药,我回家就能安睡。后面又服了几次,我心悸的毛病居然就渐渐地好了。
宁小闲反而皱眉:这么灵验?这就不太正常了,舅妈说得没错,心病还要心药医,寻常药物解不了。这个姓李的药能迅速生效,只能说明他不走寻常路。吃了药是什么感觉?
唔,就好像心安了许多。钱少芬搜肠刮肚寻找自己能使用的字眼,好像愧疚后悔和痛苦的感觉,减轻了很多。药多吃几次,这些感觉就越淡呢。
这时长天走了过来,对钱少芬道:让我看看那药。
他方才都在楼上,可是这小小宅子里发生的事,怎么瞒得过他的耳目?
钱少芬也没去细想他怎么一来就知道事情始末,倒记得他精通药材,于是掏出一个药匣子放在桌上打开。
匣子里还有两颗芝麻大小的绿色药粒。长天拿起来,放在鼻下闻了闻,神念已经探进去仔细扫视,才沉声道:你已经吃了几颗?
四,四颗。不知为什么,钱少芬面对这男子的时候心里总是虚得很,明明这左右不过是个人,又不是甚会害命的洪水猛兽。
长天将其中一粒捏开来,甚至拈了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味道,而后问她:这人让你吞下的第一粒药丸,不是这个颜色罢?
你怎么知道?钱少芬奇道,我吃的第一个药粒是红色的。
长天笑了笑:果然。你吃的这个东西,称作‘饲灵丸’。
饲这名字听起来就像饲料,给人吃的东西,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长天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淡淡道:因为这本就不是喂人的,而是饲养你肚子里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钱少芬一下毛骨悚然,怎么听起来还是个活物?
你以为第一次吞下去的是什么?长天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钱少芬只觉他眼神所望之处都隐隐作痛,似乎要将她开膛剖腹,一下瑟缩,不妨验证一下。转头对宁小闲道,怨憎散。
宁小闲点了点头,返回自己屋中,反锁好门才进入神魔狱,取了一样东西出来。
在钱少芬看来,这东西和透明的玻璃弹珠没什么两样,就是里面封了一缕奇特的黑色烟雾,摇移不定。可若是定睛看去,这缕烟雾凝到玻璃壁上,有时会幻出一张女子面庞,樱桃小口柳叶眉,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惜面庞扭曲,作出了极仇恨极愤怒的表情。
钱少芬不由得倒退两步,喃喃道:这是什么?
引子。长天一把将珠子捏碎,里面的黑烟见风即逃,却哪里逃得出他的掌心?被他神力所缚,在指尖摇摆不定。钱少芬当然不知道,这是上次涂尽冲入金满妍识海斩掉了三尸以后,带出来的残余碎片。三尸其实并没有实体,所以他带出来的也只是几缕阴魄残片,被封在水晶球中,以作平时研究之用,称为怨憎散,只因为金满妍留下来的负面情绪,以怨憎居多。
想把你腹中之物引出来,就得以它为饵。长天将这缕怨憎散凑近钱少芬面前:张嘴。
这个时候,钱少芬已经感觉到事情的走向越发诡异,心中害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