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关在静室里密议半晌,于仲咸才起身告辞离去,而后带着海吞珠去了宁远商会鉴定参拍。
说起来,这仆人担任于仲咸贴身侍从三十多年来都从未听说过海吞珠这枚宝贝,不仅老爷未提及,家中的宝库也没有这件存货。
于仲咸手里这枚海吞珠,真像是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足足五年不曾踏出中京了。这几年中京大大小小的发卖会也不知道办过多少场,远的不提,就是前年的白玉京发卖会堪称南赡部洲影响力最大的发卖会了,于仲咸也没拿出这件宝物来。
从宁远商会返回之后,于仲咸的神情更加焦虑了,甚至对着这使唤了多少年的老仆也严辞厉色。这仆人只不过端食晚了几息功夫,就险些被他差人架出去痛打一顿。
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之事。
后来于仲咸又去拜访了甄远真人一次,依旧是小室密议,不许外人听闻。
这一次,可就出事了。
这仆人随着于仲咸归家,当夜太平得很。可是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老爷都没起身。要知道于仲咸的作息极有规律,每日清晨鸡鸣之前必定起身,面对东方餐霞饮露,吸取天地间游离的灵气。这也是多数修仙者都要做的早课。
可是这一天,于仲咸迟迟不起,仆从只得低声细气去敲门,不过屋内当然是没有任何反应了。
待他硬着头皮推门进去,就望见于仲咸仰面朝天倒在地上,身体蜷作一团,脸部肌肉扭曲,嘴巴大张似要喊话,双目外凸得几乎要掉下来——当然,气息是早就没了。
家中顶梁柱突然暴毙,于府上下立刻大乱。
仆人的证词也就说到这里。宁小闲再问他:没了?
他低头恭声道:小人所知,已全部陈述。
宁小闲瞅着他笑了笑:异常娴熟,这是已经说过好多次的罢?
仆人谨慎道:老爷出事之后,家里上下已经审过小人六次了,不敢有瞒。
你每次都这般应对,一字不差?
仆人稍事犹豫:大,大致吧。
宁小闲拿起桌上的灵茶,汲了一口:一般来说,凶案的证人在事发过后,总会慢慢回想起更多细节,从而不断修改自己的证词。像你这般从一而终的倒真不多见
仆人听出她话中的讥讽之意,张口欲辩。宁小闲却不给他这机会,对着身边抱臂而立的木讷男子微一侧首:这个人交给你了。
男子颌首,大步走来将这仆人一把提起,后者大骇:仙姑饶——最后一个命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即有一缕黑烟趁机从他张大的嘴巴里钻了进去。
这仆人立刻闭上嘴,安静下来。
十几息以后,这缕黑烟才重新露头,被男子重新拢回袖中。
宁小闲身体微倾:如何?
果然有所隐瞒。涂尽消化完魂魄分身带回来的讯息,顺手将这人抛出门外才回禀道,于仲咸死后,他第二次进入主人卧房是搀着悲痛欲绝的大夫人一同进去的,那时他注意到于老头常坐的那具锦榻上多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水晶瓶,里面还有些许透明的液体不曾流尽。就他所知,家里只有一个人用过这个器型的瓶子。
谁?
大夫人。
验尸是杵作的工作,仆人可不敢轻动现场。不过等到督务局派遣的杵作赶到的时候,这只小瓶子已经不见了。督务局找家里人问话,也没人提起过这只小瓶子,似乎它从来不曾存在过。
可见当日若非自己眼花,就是瓶子被人偷偷藏起——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这老仆服侍于家数十年,对豪门深宅内的种种套路都了若指掌,这时就明白自己人卑言轻,最好夹起尾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最后败露了别人的好事,恐怕项上大好头颅不保。
大宅门里那一点阴私,宁小闲压根儿不想理会。可是事关宁远商会和东海神君,她还得追个水落石出。于仲咸平时可有食用什么药物?
自然有的,修士多数都要按时吞服丹药,以助修为。涂尽想了想,他每天清晨日出之前会服一剂增效丹。不过这丹药已经交给督务局检测过了,无毒。
无论是人是妖,除了夜里对月吐息之外,同样能采集太阳真火,以期阴|阳调和。只不过那时间特别短暂,也只有清晨日出前后的十几息而已。时机一过,金阳真火四溢,就不再适合普通修仙者采集了。于仲咸服用的增效丹是一味辅佐药物,能够帮助他在短时间内吸取更多的灵气和真精。这也是中京许多修士常用的药物。
这药物是谁炼的?
他的好友,甄远真人。
也难怪于家将自家老爷的死归罪到这位丹师头上。宁小闲仍不放心道:后头要想办法,取一剂来。
另外,这仆人可曾推测,是何人所为?魂修的本事就在这里了,直探灵魂深处,不容他人作伪。
在他想来,应该还是大太太所为。涂尽又闭目搜寻了一会儿才道,于仲咸出事后,除了仆人之外,首先赶到的就是大太太了。这种门第最讲究长幼尊卑,半点逾越不得。于仲咸的尸首,也只有大太太最先去看。并且于仲咸死后,当家人就换成了大太太。
难道于仲咸的死,到头来居然是家里人所为?宁小闲惊愕良久,抚额道:这里是中京,不能肆无忌惮地对她动手,还得谨慎计划。
东海神君胆敢大闹中京,乃是因为他老人家的根基在茫茫千万里之遥无尽海水之中,与陆地仙宗几乎全无交集。他在这里闯了祸,拍拍p股走人就是了,还不用带走一丝云彩;宁小闲可不行咯,宁远商会好不容易在中京打开一片天,隐流又在中部地区站稳了脚跟,她可不打算和中京督务局对着干唔,至少不能明地里这么做。
涂尽微微一笑:不须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