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百目妖(1 / 1)

飨桑 沧海一鼠 1046 字 2021-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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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脑袋里“轰”的一声,我不再需要它们了,这句话,它依稀记得在别处听到过,是哪里呢?究竟是在哪里呢?

“袈裟......”口中不自觉道出这两字,旋即,它想起来了,那个人,将肩上的绯色袈裟一把拽下,甩到身后,袈裟被风吹得撑开,就像一面颜色鲜艳的旗帜,挡住了他的背影。

“我不再需要它了,”他说,“如今,我什么都不需要了,无我无物,我是我,再无需俗物加持。”

那被袈裟挡住的人影和它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女孩渐渐合为一体,化成一个人。

“是你。”桑喃喃着,“是你,只是现在,你已经是物我两忘,连躯壳都可以舍去了。”

“那么我是谁?我和你之间又有什么瓜葛?”它看着女孩微弯下腰,缓慢而又用力地抠出了自己膝盖上的两块骨头,将它们掷在丘然的碎骨上时,心中默问了自己一句。

“邪心行正法,正法亦邪;正心行邪法,邪法亦正。一念妖魔,一念善佛。”

冷不丁的,一句话从它心头冒出来,开始就像一个细小的气泡,慢慢的,气泡沸腾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把它的心脏灼烧得快要爆裂开了。

因为这次,是它自己的声音了。

恍然间,它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里正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着它的皮肉和筋骨,要从它手心中冲破出来一般。这种痛感已经持续多日,不过今天,它似乎更明显了。

“救命,大神仙救命。”

耳边传来一阵呼救声,它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猛推了一下,旋即从混沌的迷梦中醒来。

它的脸正对着丘然那张被鱼啃得面目全非的脸,身后抓住它肩膀的则是瑟缩成一团的廖采臣。看到它睁开眼睛,廖采臣喜形于色,眼中甚至激动得滚下几行泪来。

“大神仙,您可算是醒了,您要是再不醒,咱们几个就要成这老鬼的腹中冤魂了。”

他这句话说得倒是不假,因为桑看到赵子迈和宝田一个仰倒在木筏上,一个被扔到了河中。前者似乎已经被吓昏了过去,不过手中却紧握着那两块雪白的骨头,应该是拼死从它腰间取下来的。而宝田则在河中忽上忽下地扑腾着,但脸上挂彩,显然也受了伤。

“大神仙,快,快杀了他......他要逃了......”廖采臣的声音抖得要命。

手心又跳动了一下,桑抿抿嘴唇,一只手拽住正欲朝河中跃去的丘然的衣角,将他扯回到自己身边。

“你一定不愿被我度化吧,毕竟这污浊的人间才是你流连的地方。”桑的声音很小,但丘然却每一个字都听清楚了,只不过他不明白,它为何要同自己说这句话,难道除了被它手心中的烈焰烧死度化,他现在还有第二种选择吗?

想到这一点,他并未感到一丝一毫的轻松,反而浑身战栗起来,尤其在被那样一双红色的眼珠子恶狠狠攫住的时候。

“方才昏迷之时,我记起了一些事情,”桑一边说一边看向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不知为何,她掌心中三条清晰的掌纹正在上下起伏翻动,就像被风吹皱的河面,“有一件我尚未想明白,但另一件却完全记起来了。我曾将一只河妖镇压在自己的体内,因为它力壮身强,火烧不死。这么多年了,它一直在我身体里折腾,着实令人烦躁。可是今天,它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它的掌纹起伏得更加厉害了,翻江倒海一般。

“你是什么意思?”丘然看着桑的手心,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被恐惧填满,他想跑,想离得它远远的,怎奈桑的手指将他牢牢控制住,让他半寸也逃离不出。

“我不会度化你的,那太便宜你了。丘然,你喜欢在暗处窥视,那我就让你尝尝被窥视的滋味。”

寒声说出这句话后,它忽的将手掌朝上抬起。一道青光从它的掌心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掌纹不再翻腾了,取而代之的,是河面上一条若隐若现的青黑色的脊背,一丈多长,就像一条狭窄的小舟。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丘然惊慌的叫声被一阵振聋发聩的水花声给压下去了,因为那东西忽然从水中跃了出来,巨大的身子在空中画出一道短弧,又重新跌回到水中。

可就是这么简短的一瞥,丘然也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模样:它是一条鱼,一条长满了青灰色鳞片的大鱼,鳞片被月光照得闪闪发亮,就像一只只闪烁的......眼睛。

“看清楚了吗?没看清楚,我让它再给你跳一个。”

桑说着,便自顾自拍了两下手,果然,那条大鱼又一次跃了起来,这次,它干脆从木筏上翻了过去,身上落下的水花将筏上的几人浇了个透心凉。

丘然仰头看着大鱼的身体从自己身体上方擦过,它湿淋淋的身子几乎触到了他的头顶,所以这次,他将它看得更加分明了:它身上黑色的部分哪里是鳞片,而是一只只眼睛,黑漆漆闪着寒光的眼睛。

每一只眼睛都看向丘然,就像无数把刀子,要在他身上戳出千疮百孔来。

“眼睛,这怪物浑身都是眼睛。”丘然失声叫了出来,然后双腿一软,跌坐在木筏上。

“百目妖,每造一次孽,身上就会多生出一只眼睛,从手心开始,逐渐长遍全身。我收服它的时候可是颇费了翻功夫,因为一旦被它的邪眼扫到,便会苦不堪言。好在,我用佛香之灰封住了它身上的眼睛,这才将其制服。”它幽幽一笑,“可是它被我困得太久了,眼睛都快瞎了,丘然,你说,我要是吹去它眼睛上的香灰,会发生什么?我想,这种压抑了多年后的爆发应该是很可怕的,你说呢?”

丘然现在已经吓得不会说话了,他看着水中那条愈靠愈近的脊背,忽然一个转身,朝木筏的另一边跳了下去。钻进水中的那一刻,他最后一次听到了桑的声音,它对着水面吹了口气,漫不经心丢下一句话。

“看住他,让他永生永世都别从河底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