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地处高点的缘故，李承乾基本能看到半个战场。在还击营寨上的敌人的同时，甚至还有闲心看一看战场上的情况。

高丽人还是很悍勇的，战力方面虽然唐军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但是因为他们的悍不畏死，反而拉近了双方的战力差别。

看出高丽弓兵影响力的可不只是李承乾一个人，一个将军很快就做出了应对，在混乱的战局中组织起了一百多人，开始应对高丽的弓兵。

弓兵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以后，战场上的拉锯顿时变成了高丽方面的节节败退。众国公级别的将军，还有皇帝，可没有战场旅游的意思。当李承乾在混乱的战场中发现皇帝老爹的身影时，不由得吓了一跳。沉寂十年的铠甲，再一次被鲜血沾染，皇帝的半边身子都已经染红了。至于护卫他的尉迟恭、程咬金等人，更像是血池子里捞出来的一样。

战斗中，一两个领袖的出现，能够直接影响到全军的士气。毫不夸张的说，李靖等人，哪个不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如今再次上了战场，尤其是护送着皇帝，顿时拿出了真正的实力，各个都神勇无比。

朝中数得上的将领，都出现在战场上了，特别是皇帝也亲自上场，杀的血染半身，顿时激起了唐军士兵们的勇气，个个舍命的朝着高丽人的队伍发起了冲锋。

领袖，不止唐军这边有，纵观全局的李承乾，很快就在交战线上发现了一个神勇的高丽将领。这家伙个子不怎么高，但力气奇大。李承乾眼睁睁的看到他一脚就将一个唐军士兵踹的飞了起来，落在地上就没了动静。而他手里的大砍刀，更是不惧横刀，大力交接之下，甚至能把横刀劈飞到一边。

看到这么个人物的出现，李承乾顿时来了兴致，不再瞄着营寨上的弓兵，而是把箭对准了这个家伙。

就在他一箭射出的同时，张赟忽然抽风一般的用肩撞到他的肚子上。

全神贯注地瞄准的李承乾根本没想到张赟会这么干，顿时被顶了一个屁墩。下一瞬，一支格外粗大的箭矢，就从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有射雕手，殿下小心！”

感激的拍了一下张赟的肩膀，同时李承乾对所谓“危机预感”的说法大失所望。哪来生死一瞬的激灵？刚刚要不是张赟出手，恐怕他就要完蛋了。这支箭矢，很显然是冲着他脖子来的，铠甲的立领虽然能护住两侧，却护不了前面啊！

爬起来以后，李承乾指指战场说：“去，让父皇回来，有射雕手的情况下太危险了，父皇若是有什么闪失....”

话还没说完，就见张赟指着营寨上的一角。

李承乾循着看去，只见一个手持精致大弓的高丽人，正缓缓的倒靠在木桩上，他的脑门上，就插着一支金色的箭。

再看向另外一边，刚好看到皇帝收起弓，重新持剑前冲。

李涧的声音在一边响起：“殿下用不着担心，有那群宦官在，陛下不会有事的。再说，陛下也不需要被担心，战场上的陛下，绝对堪称无敌。”

说这话的时候，李涧的表情很恶心，如果不是知道他曾经跟皇帝上过战场，很容易就会把这个敬佩当成背背山。

射雕手虽然已除，但李承乾却还是扔掉弓箭，换横刀上了战场。唐军组织起来的弓箭手已经压制住了高丽墙头的弓兵，现在冲击营寨里面才是正经事。

吐谷浑的战场过后，李承乾虽然还练剑，但是如今上了战场，还是把武器换成了横刀。战场上哪有让你剑走轻灵的机会？劈砍是最有效的战斗方式。

没了弓箭的威胁，唐军彻底没了顾虑，在皇帝的带领下，已经将战线推进到了营寨底下。

不过接近归接近，营寨的大门还是很坚固的，在尉迟恭等十余个壮士硬撞无果后，一个人头大小的火药弹，就放到了大门下。

李承乾一路杀过来，正好看到皇帝亲自点火的一幕。

“退！退！”

看到这个火药弹没有任何定向爆破的设置，李承乾顿时嘶吼出声。

引信点燃，本来已经靠近大门，将高丽人的队伍分割成两部分的唐军，顾不上往后看，疯狂的奔跑起来。

眼见唐人撤退了，高丽剩余的两千多士兵，顿时一鼓作气会合在一起，准备追击。

然而，没等他们继续追击，也没等他们听清墙头友军的大叫，火药弹，炸了！

人头大小的火药弹，爆炸起来的威力可比八牛弩的火药箭矢强多了，坚固的大门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大洞。不得不说高丽人建造营寨还是有一手的，就算是被炸成了这样，大门还是没有整体炸飞的迹象。

伴随大门被炸开，火药弹的破片和破碎的木门碎片也开始四散纷飞，愚蠢的高丽士兵顿时成了唐军最好的肉盾，威力并没有波及到这边来。

在动能的作用下，能发生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现在，一个高丽士兵明明穿着铁甲，却被一根木刺贯穿了身体，后背也插着很多的木头碎片。只是这一炸，就炸死了二十多高丽士兵。

眼见大门已经被破开，李世民挥剑前指，嘶吼道：“冲！”

用不着多余的话，一个“冲”已经足够了。

下一刻，还处在火药弹爆炸带来的耳鸣中的高丽士兵，遭到了唐军势如破竹的冲击。

两千人很多，却也很少，至少在唐军上升到极致的气势下，只是顶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彻底溃败了。

顺着被炸碎的大门进去，就算是久经战场的李世民，都不由得暗骂一声。因为，列阵在营寨后面的，依旧是五千多的高丽士兵。

五千的数量，对还剩八千多的唐军而言，不算什么，如果是全盛时期，就算数量再多一倍，也未必会怂。但是，眼下的情况，却是这五千人以逸待劳，而唐军刚刚完成攻坚，正疲惫的时候。

显然，高丽的统帅就是让那几千高丽人送死的，有营寨作为倚仗，他们就算溃败了，也大量耗费了唐军的体力。而再遇上这五千人，胜利的天平顿时被高丽一压到底。

能够拿出数千人的人命当铺垫，换取一场战斗的胜利，就算是自诩“冷酷无情”的李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这已经不是狠能够形容的手段了。

穿过大门，看到眼前的五千人，李承乾也愣了，但是下一瞬，他却毫无顾忌的迎了过去。

“杀！”

就是这一个字，顿时让李世民哈哈大笑，没有反超，就这么跟在李承乾的身后一起前冲。

兵败如山倒，这个时候要是退了，大唐才是真的败了，且战且退根本就是一个玩笑话，溃败之势一旦形成，很容易就会溃败到底，再想反击，太难了！更何况，正面战场溃败，两翼的行动也将变成一场空，与其在恐惧中后退，还不如把智商扔到一边，借着气势的巅峰，肆无忌惮的冲上去。

看着李承乾的背影，李世民顿时感到一股子久违了的热血开始涌入心脏。当初自己成就百骑破万敌的战场神话的时候，不就是这样迎难而上的吗？

战斗，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普通的士兵才不会考虑到敌逸我劳这些东西，只是看到连皇帝和太子都冲到了最前面，顿时忘记了嘴唇的干裂、嗓子的燥热，肺部的隐隐作痛，亡命的紧随其后。

不得不说高丽统帅打的算盘很好，但是在几乎可以被定义为“愚蠢”的行为面前，却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明明五千高丽士兵是以逸待劳，但是遇上已经疲倦的唐军，却硬是被冲击的接连溃败。

混战再次上演，这一次，就连保护太子皇帝的宦官们，也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几个人没来得及适应，就猝不及防的被干掉了。阵型被打乱以后，他们也只能扔掉手弩，换上横刀，玩命的朝着两位上头了的“祖宗”靠去。

上头了吗？李承乾觉得自己确实是上头了。肾上腺素分泌带来的紧张、刺激感，不亚于多巴胺的分泌，长久了一样会让人上瘾。

一刀砍翻一个高丽士兵，眼看一把长矛出现在皇帝老爹的腿后，李承乾想都不想的就一刀砍过去，虽然没能砍断，但是也让它偏离了轨迹，没能命中。

李世民自然是知道自己背后有危险的，不过他并没有回防，因为他很自信太子会帮他挡住。事实证明他的信心是对的，也在这段时间里，他以一敌二，干翻了正面的两个敌人。

来不及表功，听到侧后一个唐军士兵发出的惨叫声，李承乾立刻转身迎了上去，然而，不等他看清发生了什么，一把长刀就劈到了他眼前。仓促之下，他也只能横刀格挡。

叮！的一声，横刀就脱手而落，下一刻，又是一刀劈到了他的胸口，整个人顿时倒飞而出。

只是两刀而已！特别是最后一刀，明明有铠甲的防护，明明有隐藏在里外两层板甲之间的减震设计，李承乾依旧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差点因此而爆掉。

好不容易把呛住的一口气吐出来，李承乾才爬起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宦官包围了起来。他们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就守护在他周围。

“殿下，您没事儿吧！”

看到李承乾爬了起来，张赟差点哭出来。

刚刚那一瞬发生的事情，让他的大心脏都差点停下来，战斗产生的热汗全变成了冷汗。要是太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咳嗽两声，李承乾喘匀气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张赟扒拉到另外一边，看向前方。

这陡然出现的攻击实在是太蛮横无理了，他虽然只是十六岁，但是有信心跟强壮的成年人掰手腕，虽然用的是刀不是剑，但是一次攻击就让他松手，下一刀甚至没反应过来就挨上了，只能说明对方的武艺实在是高超。

果然，此时混乱的战场都停下来了，不是因为分出了胜负，而是因为正在战斗的两个人。

李世民整张脸都扭曲了，就在李承乾倒地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直接崩断。找到目标，就冲了过去，甚至，他还下令不允许保护他的宦官插手。

尽管已经当了十年的宅男，但是他一身的武艺丝毫没有荒废，明明对手手持两把刀，他用的是剑，可是他硬是拿剑当刀用，一连串的疯狂劈砍，让对手根本无力反击。

等等，两把刀？

李承乾揉了揉眼睛，只见此时跟皇帝老爹战斗的人，正是双手用刀，不仅如此，他的两肋，还有两把短刀没有出鞘，腰上，还挂着一把刀，拔出来的两把刀，本来都该是在他后背上。

如果是正常情况，带着这副武装，简直是脑残行为，但是当这个人使用五把刀形成自己独特的战斗路数以后，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没错，这家伙，就是渊盖苏文，除了他，李承乾很难想象还有谁会背着五把刀，身在战场上，还骚包的给自己弄一身的黄金装饰。不只是刀柄的装饰，刀鞘、束带、腰带，哪怕是铠甲之上，都金闪闪的。

高丽的冶铁技术到底没法跟大唐比，只是几十次碰撞以后，渊盖苏文手里的一把刀就断了，不过他并没有惊慌，半把刀投掷出去，让皇帝不得不挥剑劈开，趁此机会反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两把刀交替攻击，竟然打破了颓势，逼得李世民都不得不后退两步。

也就是在这两步之后，两个人都不由得停了下来。

高强度的战斗，对于体力而言，几乎是倾泻的消耗，就算是他们两个，也需要喘息一下。

见彼此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渊盖苏文和李世民终于有机会看一眼战场。

此时重新变成对立列阵，没有任何动静的队伍，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了。

长刀插在地上，渊盖苏文长舒一口气，竟然拱手行礼起来：“下国大对卢，渊盖苏文，见过上国皇帝陛下。在下实在是没想到，您堂堂大唐皇帝之尊，竟然亲自参与战场，还做偷袭这样的事情。”

李世民惊讶道：“你知道朕？”

“当初高丽使节朝贡大唐的时候，家父尚在，在下有幸随使节团进入大唐。虽然受您接见的时候，在下只是副使的身份，但是还是能记住您的样子的。”

看到李承乾已经站起来，虽然脸色苍白，却不像有事的样子，李世民也松了一口气。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的虎口都已经开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