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柴华南的一番话，众人彻底陷入沉默。

“呼——”

柴华南沉吟半晌后，长吁一口气，环视着房间内的几人，眼中忽然闪过了一抹异样的神色，等这抹稍纵即逝的光芒消散，柴华南的语气多了一丝感慨：“最近这一年来，我越来越清晰的认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道变了，原本我曾经深信不疑的法则，已经不再适用于当下的社会，我本来想着，如果我有机会能够重新把聚鼎集团支起来，一定要把它洗白，让你们这群捧着我站起来的兄弟们，过两天好日子，但我忽然发现，我的想法，有些太理想化了……”

“大哥，这个世道没变，只是咱们变了。”巩辉声音不大的回应道。

柴华南沉默许久，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或许吧，或许我的固执，早就注定了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如果我在之前接触那些新关系的时候，能够把姿态放低一点，让自己的性格软一点，不那么争强好胜，或许，不会有今天这个结局。”

杨东听见柴华南这个回答，蓦然抬头，眼中满是诧异与愕然。

这还是他认识柴华南几年以来，第一次看见这个性格强硬的中年，被现实压弯了腰。

“光耀集团的背景，你们也都清楚，这次要动咱们的，是白家，而市里借着新闻舆论的影响对咱们展开调查，更是水到渠成的事，这种不可抗力，并非是咱们能够解决的。”柴华南顿了顿，拿起了桌上的烟盒：“这种官方层面的打击，速度要远比你们想象当中的还快，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们都走吧，离开大L。”

杨东听见柴华南让众人准备跑路，登时皱眉。

“归根结底，白家的目的是为了吞下聚鼎集团，而不是针对咱们这一群人，所以只要我去自首，把聚鼎让出去，这件事，也就算到此为止了，否则拖得越久，咱们付出的代价就会越沉痛。”柴华南轻声回应道。

“大哥，咱们为了把集团撑起来，已经付出这么多了，就这么轻易放弃，太他妈窝囊了吧。”巩辉磨着牙开口。

“这件事，就算你把整个光耀集团拼没了，最终，聚鼎还是会落在白家手里，河N的关系断了之后，咱们其实就已经没有退路了，继续拼下去，只会让所有人，全都成为聚鼎的陪葬品。”柴华南逻辑清晰的解释了一句。

“柴哥！就算要走，咱们也得一起走吧！”罗汉抬头看着柴华南：“即便咱们真的不能从白家嘴里把聚鼎抢出来，但是把资金抽走，也能换个地方继续发展，再不济，咱们就算跑路也行啊！”罗汉情绪激动的回应道。

“现在的我，已经离不开大L了，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咱们根本没办法调集资金……当年的于家在失去保护伞以后，也想抽调资金离开，最终落得了什么结局，你还记得吗？”柴华南目光平和的看向罗汉，认真问道。

罗汉听完柴华南的一番话，也拿起了桌上的烟盒：“于家的下场确实不好，可咱们未必就会有于家的后果！”

“怎么跟你解释呢，其实自从白家盯上聚鼎之后，咱们就已经输了，唯一能够解决的办法，就是找一个同级别的伞，但是他们那边，太懂得如何把咱们弄脏了，脏到别人唯恐咱们靠近，都会惹火烧身。”柴华南顿了一下：“自从老李放弃我的那一刻起，聚鼎集团早就已经被人锁死了，现在集团内任何资金的调动，都会加速聚鼎覆灭的过程，而光耀的动作又这么突然，让我没有任何准备，所以，聚鼎能够给你们提供的帮助不多，但你们可以从自己负责的企业里，尽可能的抽调资金，拿着钱离开大L。”

“柴哥，这种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的事，我做不出来。”杨东听完柴华南的一番话，态度坚决的回应道。

“我也走不了，大哥，我都跟你混了半辈子了，这时候你让我跑，我他妈往哪跑啊！”巩辉也毫不犹豫的开口道。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们讲道理，我是在命令你们，懂吗！”柴华南看见二人的态度，烦躁的开口道：“你们现在留下，对于聚鼎来说，是没有任何帮助的，只会让白家感觉咱们的抵抗意愿强烈，这么闹下去，大家一个都走不了！现在白家在利用官方力量压制聚鼎！如果聚鼎选择现在去反击，不是在跟白家对抗，而是跟Z府挑衅！懂吗！”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反正我的立场已经摆在这了，你要是同意走，那咱们就一起走，你要是不走，我肯定留在你身边！这事没得商量！”巩辉梗着脖子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要走。

“巩辉！你他妈给我站住！”柴华南看见巩辉的动作，张嘴就喊了一句，随后喘着粗气开口道：“今天这个场合，我之所以没叫雷钢过来，就是因为他这个人太冲动，而你要比他理智很多，所以……”

“大哥，在情义这件事上，是不需要理智的。”巩辉语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办公室。

“你他妈混蛋！”柴华南看着巩辉的背影骂了一句，气喘吁吁的坐在沙发上：“这他妈是个什么东西呢！”

“柴哥，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也走了。”杨东看见柴华南怒气冲冲的模样，也准备起身离开。

“你站住！”柴华南抬头喊了一句，随后调整了一下情绪：“罗汉，你先出去，我跟小东单独说几句话。”

“哎。”罗汉点点头，起身离开。

等房间只剩下二人之后，杨东给柴华南倒了杯水递过去，坐在沙发上继续沉默。

“巩辉和雷钢这几个混不吝，跟了我太多年，到了现在，他们跟我混熟了，也他妈都不怕我了，操！”柴华南端着水杯骂了一句，随即把目光投向了杨东，笑道：“公司里这伙人，我还是最喜欢你。”

“你别忽悠我，我肯定不会走，真的。”杨东看着柴华南的笑容，忽然感觉有些心酸。

“你知道我刚才叫那些高管开会，跟他们说的啥吗？”柴华南没理会杨东的问题，继续笑道：“我跟他们说，这次关于我的负面新闻，已经派人去处理了，公司接下来一定会平稳运行，让他们全都不要胡乱猜忌，一切正常运转，我这么做，就是为了给你们拖延离开大L的时间，小东，政治对于一个商人，尤其是一个污点商人的打击之快，是远超乎于你的想象的，虽然现在事情还没有爆发，但是，聚鼎已经完了！这种事我经历过，所以，深有体会！”

“在我最难的时候，你帮了我，现在这种时候，你让我把你卖了，那我还配做人吗？”杨东打断了柴华南的话，继续道：“辉哥说得对，你要是想走，那就大家一起走，你要是不想走，我也陪你。”

“图啥呢？”柴华南皱眉问道。

“我说为了报答你的知遇之恩，你信吗？”杨东回道。

“我信。”柴华南点点头：“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但陪我留下坐以待毙，绝对不是其中之一，现在官方已经把我盯死了，所以我不能跑，如果我一跑，就意味着我已经认罪了，而原本我一个人就能扛下的事，反而需要让所有人跟我一起承担后果，有意义吗？我不走，是因为我不想让外界认为，我柴华南活了一辈子，最后却因为打了一个戏子，就被吓得抱头鼠窜，同时，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如果我真的背着罪名跑了，即便侥幸没被抓住，那他们也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更加过不上安稳的生活，我两个孩子的前途，都会因为我而被毁掉！对于一个父亲来说，这是耻辱！人这一辈子，身边的一切无非过眼云烟，什么东西都生不来带死不带去，我们能带走的，只有这具身体，还有自己的骨气。”

杨东沉默不语。

“当年聚鼎集团最好的时候，我身边有一大群兄弟，你再看看现在还剩下多少了？我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所以我比谁都清楚，那种滋味有么多让人煎熬，我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继续去拖着身边这些老兄弟们下水了，咱们远的不说，就说雷钢和巩辉他们俩，这俩人，现在都已经是扔下四十奔五十的人了，你觉得我还能像街边的小混子一样，带着他们到处跑路吗？小东，男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得知道要脸，你明白吗！”柴华南顿了一下：“在公司内部，你跟我的时间最短，身上的底子也是最干净的，只要我把事扛了，那么就没人会去特意针对你，所以你的未来，还是能看见希望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去自首，会是什么下场！”杨东叹了口气：“当初于家人死在内M的事，里面也有老李的影子，所以这件命案或许不会被人提起来，但是凭白家的关系，你如果真的进去了，可能就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出来了，不是吗！”

“我都这把年纪了，前途是光明还是晦暗，都已经不重要了，与其为了活命去躲躲藏藏，我还不如大大方方的留在监狱里，对于我来说，输了不丢人，服了才丢人。”柴华南微微摇头，认真的看向了杨东：“……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我，行吗？”

【2020年4月4日，清明节，对抗击新冠肺炎疫情斗争牺牲烈士和逝世同胞深切哀悼，愿逝者安息，愿生者奋发，愿祖国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