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责难(1 / 1)

北雄 河边草 1514 字 2022-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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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氏府中游览一番,李破并没有再多做停留。

只是在王氏府中正堂,问了问隋律修订之事筹备的怎么样了。

王丛喘匀了气息,才给李破提了几条建议。

一个,是需要个名义,以李破如今的代州行军总管之职,想要公开修订隋律,怕是要惹人笑柄,对李破声望不利。

第二个,这非是王氏一门之事,他想让李破广揽人才,一起来修订律法。

当然了,由谁来主持那就不用提了,王氏肯定不会将这个位置让于旁人。

第三个,就是时间问题了,以王丛的大致估算,从筹备到对律法进行校正,甚或是重修,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

这将是一个漫长而又枯燥的过程,短则要数载,长了恐怕要以十年计。

当然,律法编纂完成,也不会是结束的时候,因为新修订的律法,必定要用时间来检验其正确性,尤其容不得抱残守缺之举,必须时时进行校订,才能让律法更为完善。

要知道,隋律从制定到颁行于天下,其实都浸透了文帝一朝,皇帝乃至于文帝座下那些名臣们的心血。

实际上一直到大业年间,隋律或严苛或宽松,起伏不定,这里面自然有文帝父子两人情绪性情在起着作用的原因,可也是因为隋律屡有漏洞,众人不时补足的缘故在里面。

那可是二三十年的光阴,所以说,律法的修订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王丛的意思呢,是想让李破有个心理准备,不要急于求成。

建议中难免有夸张的成分,可也算比较中肯,当然这里面的自保之意谁都能听的出来。

之后零零碎碎又说了一些,估计这也就是王氏众人在这段时日当中商量的结果了,李破听完,盯着王丛沉默了良久。

他心里可谈不上有多满意。

王丛说的话里面,夸大之处在于,这是在比较完善的隋律上面做出修改,而非要将隋律弄个面目全非。

这属于前人种树后人养护的问题,和重新栽个树苗不一样。

大隋一统天下面临的局面是什么?各个诸侯的律法都不一样,隋文帝杨坚雄才大略,是个非常有自信的皇帝。

所以他在北周制定的律法之上,进行了大肆修改,而统有天下的他,在人力物力上都非旁人能比,那和现在的情形能是一样的吗?

这个比较非常的不恰当,是王氏没有领会他的意图?不是的,他们要是那么蠢笨,当今世上哪里还有晋阳王氏的立足之地?

也许是王氏的雄心在作祟,也许是想让他宽限一些时日。

其实,这也就是门阀世族们讨人厌的地方了,私心和公义纠缠在一起其实没什么,李破向来认为没有私心的人是比较可怕的,可私心要是压过了公义,在大事之上用这些人就变得非常的危险。

换句话说,他们容易把一些大事给办砸了。

就像现在,修订律法是多重要的事情?可以说是关系到李破治下所有人的一件天大事情。

交到王氏手中,算是李破的无奈之举,却也不能不说是托付重任了。

可里面夹杂着这么多的私货……想要不伤枝叶,却又想着将便宜都占了去,晋地大族的嘴脸在李破眼中渐渐变得丑恶了起来。

尤其是王丛说的这个名义……他是真的想要这个名义呢,还是不愿往王氏冲了前面?这几乎又是个不用问的问题。

每一句话里几乎都闻得见门阀的腐臭气息,让李破觉得这一趟来的实在是浪费时间和感情。

可王丛说的话里面,也非一点道理都没有。

想要比较全面儿的修订隋律,确实是个慢功夫,也确实需要很多人的努力,这样一来,也确实需要一个名义。

一环套一环,王氏思量的还很周密。

问题在于,李破从来没有流露出大张旗鼓的意思,他要的是先修刑律,再言其他。

厅堂中安静了下来,外间北风呼啸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际。

宇文歆紧紧的闭住了自己的嘴巴,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他不太明白,他只是以多年官宦经历以及自小受到的教导,一下便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修订隋律可不是一件小事,听了之后他也很是震惊,他也再不怀疑这位的“雄心壮志”到底有多大了。

而越是这样的大事,也意味着越是凶险。

王氏新降,显然不在李云内心腹之列,却得交托如此大事,那就更危险了几分。

这会儿别说让他说话来为王氏转圜了,他都有点后悔做出求娶王氏女的决定了。

他是一点也不想掺和进此事里面,不管里面蕴含着多大的机会和利益,他宇文歆与此事都不相干。

王丛无疑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可还是被那幽幽的目光看的有些后背发凉。

他其实也明白,方才说的那些话肯定有不妥当的地方,与眼前这位的意图有所相悖,可王氏中人行事,讲究的是一个正大堂皇。

此等大事交到王氏手里,自然要做出一个模样了,这位总管年纪轻轻,难免有虑事不周之处,需要他王氏来进行辅佐。

若没有那个胸襟度量,此事……不做也罢……

不知过去多少时候,李破才猛的一拍桌案,笑了起来。

“千年豪族,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话了,头一次可能是真心实意,对王氏的底蕴做出肯定,这第二次嘛……

那若有若无的讥讽味道,宇文歆听着都感觉牙疼。

没容王丛再用他那慢条斯理的语气说话,李破便以长身而起,语气缓和的道。

“如今这世道……大家都操戈而起,与人争雄去了,没人愿意做点有利于民的实在事儿……跟您老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吧。”

“我以重任相托也有几个月了吧?就商量出这样的一个结果?如今天下战乱无日,并代两州更是百废待兴,此议别说谈不上急我所需,就算是你到代州随便拉个百姓过来,也定心生惶恐,原来想过安生日子,还需个十几二十年啊?”

“那还用修什么律法,直接用着隋律岂非更好?”

“这么跟您老说吧……王氏千年大族,却无半点担当,实在让人太过失望,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在马邑山中,见过流民生食人肉,在河北,我见过皇帝穷奢极欲,视军卒将士如草籽,也见过百万大军如何荼毒地方,我在辽东,皇帝戏耍一般的攻城之战,又见了数十万大军溃败的种种惨象。”

“回到马邑,我又见了什么?突厥人蜂拥南下,攻城破寨,所过之处一片焦土,说起来,我南征北战至今,要的无非是给自己杀出一条活路,也给这边地百姓一条活路而已。”

“王氏……呵呵,枯坐晋阳,空有晋地名门之名望,可惜,之前却只空闻其名,不曾得半分助力,如今多少算是晓得了其中缘故……您老眼前看到的东西,若只是那么一点儿,那还有何话说?”

李破语气越来越重,几乎是将王氏的面皮撕在地上,又踩了两脚上去。

他在厅堂之中踱了几步,来到王丛面前,居高临下的道:“看在千年豪族,也曾出过不少俊杰的份儿上,我再给王氏一次机会,选个精明能干的人出来,代替您老主持修订隋律之事。”

说到这里,李破抱了抱拳,转身离去,声音却还飘荡在厅堂之间。

“王氏如今除了助我成事外,已无路可走,何必再存苟且之心?爱惜羽毛的人,在这年头可不好过,我本有心保存这千年豪族的园林故居,可也得你们愿意不是?”

“十日之后,让新任阀主到我府中议事,不然的话,晋地就再没什么晋阳王了。”

此时宇文歆脸色极差的看了枯坐在那里,身子不停颤抖的王丛一眼,一言不发便赶紧追了出去。

这是遇到大事儿了,宇文歆心里电光火石般的在思索着。

追上李破,亦步亦趋的走了一段,挥手赶开王氏的仆从,也不顾薛万彻等人就在旁边,低声便道:“总管,王氏树大根深,恐有反复,要不要先派兵……”

李破笑了起来,宇文歆这人……怎么说呢,应该说这人才算是当世的英雄豪杰中的一个吧?

无情而又狡诈,为了权势几乎可以抛掉一切……

相比之下,好像王氏中人更有人情味儿一些呢。

“王氏若有那个胆量,李渊父子早被他们杀了,咱们也到不了晋阳城中,你看着吧,我料王氏很快就能换个新面孔来主事了,你要不要和我小赌上一局?”

话里的意思,如今对于宇文歆来说都不算什么,他只听着李破说话的口气,心里就大大松了一口气。

转眼间,李破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你回去陪你那……王丛喝几杯,也好好劝劝他,别让他气坏了身子,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宇文歆张大了嘴巴,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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