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占咬碎了嘴里的玻璃管,开始祈祷药剂是即时生效的。没过一会,脑袋便开始昏昏沉沉。
其实莫占要感谢两个人。一个是米尔,他认为自尊心极强的哥哥其实是无法做到目睹自己被杀,于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取来了昏睡药剂,而不是普通的睡眠药剂。另一个是担任处刑仪式执行的大枢机卿,这位在行刑前安排的又臭又长的宣扬仪式,成功给莫占争取到了时间。
“……一段时间后,教廷将安排骑士团再度出征,清剿剩余的魔族军队。”
慷慨激昂吹完了一大波教廷的丰功伟绩后,教皇的语气由激昂渐渐平静,表情也变得愈加严肃。
“请各位放心,教廷绝对不会放过威胁到信仰者安全的邪恶物种。”
“各位光明神的信仰者们,胜利和幸福将永远伴随着你们。”
教皇再次露出微笑,在胸口划下十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教皇慈眉善目宛如天神一般。
“枢机团将派出三位红衣主教,七日后亲自为孩子们行坚振礼。”
底下的人们立刻骚动起来,三个红衣级别的主教来行圣事,这可是十几年难得一见的大场面。连偷偷跑出来看热闹的第二圣子都吓了一跳——就算是老教皇的退任祭典,也只拉来圣修院的一大帮老头子而已呢。
雄浑的钟声响起,仪式开始了。
即使正午的阳光已经足够刺眼,祭台上闪耀的金光也没有被遮盖。压缩到极致的光明元素从布满整个祭台的魔法纹路中涌出,透明如水且稠密如油,在几个红衣主教的默念中飞溅开来,向中央聚集而去。魔王庞大的躯体连同十字架一起被包裹在沸腾的光明元素中,就像正在浇铸的金属雕塑一般。
正处中间的魔王低着头,强壮的身体被光明元素冲刷鞭笞着,出现了一道道泛着血丝的伤痕。沸腾的光明元素激活了十字架上的机关,禁锢魔王的镣铐陡然锁紧、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响起,沉重坚固的金属便硬生生卡断了魔王的臂骨和腿骨。
主教们高举法杖,祭台上流动的光明元素开始劈啪作响,一部分如酸液般腐蚀着棕暗色的皮肤,另一部分凝聚成上百支箭,贯穿了魔王的身体与四肢,开始从内部吞噬血肉,摧枯拉朽般破坏着魔王的躯体。
约赫尔只看了一眼,便打着冷颤转过头去。一部分民众也怀着敬畏低下了头。
那种全身被刺穿的痛苦,想必是撕心裂肺的。而身处其中的魔王,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是个强大的人啊。约赫尔默默地在心中佩服着魔王。
约赫尔是地位高企的第二圣子没错,但几年前也只是一个小贵族的嫡子。父亲因为战功而在邻国拥有了爵位,迎娶了边陲小镇上的富家女为妻,小家庭和乐融融,并在十年前生下了自己。可随后国家间的战争再次爆发,父亲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且不知所踪,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苦苦支撑着自己的生活。
直到三年前,国家签署了停战协议,并发放了一笔抚恤金。母亲告别老人,带着他离开了伤心地,到相邻的宗教国莱德定居。可还没等安顿妥当,自己与光元素超乎寻常的亲和力便被当地的祭司发现,在教廷许诺会负责两人的生计后,便和母亲一起搬来了都城。
教廷看中了约赫尔的力量和单纯,但未曾想到的是虽然被教廷的言论洗脑了整整七年,约赫尔却并没有乖乖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傀儡。父亲的忠诚、正直和强大,从小就已经深深地烙印在约赫尔脑中。
受父亲实力至上的骑士道精神影响,约赫尔对魔族并没有什幺偏见。相反,害死父亲的战争正是基于两国的种族和信仰而挑起的,所谓圣子的身份自己内心并不认同,更不会妨碍到自己的情感。在好奇心突发和牢室的魔王接触后,约赫尔发现这个魔王并没有其他人形容的那样嗜血狂暴、不识人言,反而更像父亲接待过的流浪骑士们,直爽且洒脱。这让天性好动的约赫尔对魔王的好感度高了不少,反而胜过了教廷中很多阴暗兮兮的祭司。
不过,已经结束了。
约赫尔抬头看着远处空空如也的刑架,暗属性的魔族已经被光明元素啃食殆尽。广场上发出一阵阵欢呼,听得约赫尔莫名烦躁,用力挤开人群向主教府走去。
“听说魔王还有一个弟弟没有找到。比米尔还小的孩子,要怎幺生活下去啊……”
约赫尔皱着眉,一脚踢飞路边的小石头。
“如果找到的话,就把他送到祖父那里寄养吧。”
同一时刻,米尔站在窗前,无神的双眼看着远处欢声雷动的广场,指甲划破了白皙的皮肤,紧握的拳头缝隙中流下了鲜血。
魔王死得很惨,几乎是以被近乎凌虐的方式处刑的。
不过,幸运的是这一切都与莫占无关。
莫占在行刑前成功睡着,灵魂转移完毕,而现在正在面对着黑漆漆的闭锁空间,想抓住最后一丝求生的希望。
一些土从撬开的棺材缝隙里漏进来,莫占努力保持冷静,成功用角将棺材的另一角也撬了开来。肺中所剩无几的氧气提醒着莫占:不成功就真的死定了。
莫占深吸一口气,感知撬起的位置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上打去。
一拳、两拳、三拳……
在几近绝望之际,莫占在挥出第四拳时看到了转瞬即逝的一缕阳光,随后便再次被黑暗淹没。
莫占心中一喜,不管脸上的土遮蔽了视线,扶着歪斜的棺材盖勉强蜷起身子,将双腿抱缩在胸前,使劲一蹬棺材盖。
伴着飞散的一堆泥土竖起后倒在了一边,而莫占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光明。
莫占慢 nm.or!g慢爬出棺材,愣怔了半晌,随即仰天大笑起来。
舒畅的笑声不光是为了逃生成功而高兴,还顺带嘲笑自己简直像个傻子——每次灵魂转移到这个身体都能呼吸一段时间,不就代表棺材里的空气可以流通幺?如果土层再厚点,根本就不可能有空气补充进去啊。
事后很容易就能想明白的东西,事前硬是要自己吓自己,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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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府,秘密议事厅。
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人一边悠闲地翻着教义,一边询问跪在身前的大枢机卿。
“第三皇子有什幺反应?”
“米尔大人在处刑仪式结束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了。”
“嘛,毕竟是以前养他的人,心里不舒服是正常的。我还担心他会不会为了那个魔族大哥对我们动手呢。”
中年人笑着抬起头,赫然是刚刚结束处刑仪式的教皇。
只是此时的教皇哪还有半分和蔼可亲的模样,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闪着阴蛰的寒光,倒更像是一条盯着猎物的毒蛇。
“况且,他只是光明元素凝聚力很强而已,什幺魔法都不会,能打过谁?”
“难道教皇大人就是因为有魔王在,所以才专门不教授他魔法的?”
大枢机卿眼里冒着星星,一脸崇拜地看向教皇。
“教皇大人的智慧凌驾于世人之上,在下难以企及啊。”
“人之常情而已。”
教皇微笑着端起茶杯。
“现在魔王死了,第三圣子的念想也断了,是时候给他找个老师了。”
得令的大枢机卿起身退下。
“那种懦弱的小崽子啊,给点吃的养熟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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