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主人,起床啦……主人,起床啦……”
我抱着枕头做梦正做的安逸,手机铃声“叽里呱啦”乱响。我探着手摸了半天,总算找到了该死的手机,在触摸屏上一阵乱滑,才把铃声取消。
正想卯着劲儿来个回笼觉,突然想到这不是在学校寝室,而是韩国,连忙坐起身,使劲晃着脑袋甩掉起床气。韩国的冬天格外寒冷,屋子里只有地暖没有暖气,温度调的特别低,也就18-20度上下,完全没有国内北方的暖气给力,冬天早晨起床的痛苦可想而知。
我猫在被子里穿好衣裤,对着隔壁喊了声:“柳泽慧,该起床了!”
没人回话,天知道柳泽慧又跑哪里去了。
半个月前,我们封住了密室,告别了死去的李甜儿,柳泽慧带我回了她住的地方,我才知道这里是首尔的下水道,有几条隧道和地铁相连。柳泽慧在地铁九号线尽头发现我一个人坐在地铁里,脸上贴着黄表纸,以为是李甜儿的食物,把我背了回来。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在直升机上被南野浩下了药,为什么出现在地铁里?关于月饼是不是和我一起上的船,更是琢磨不透。越想脑子越糊涂,索性不想。不过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月饼活着,而且离我不远。
以往遇到这种事都是月饼分析下决定,真正到了我拿主意的时候,纠结了半天,决定在首尔找个地方住下(天天从下水道里钻出来搞不好被当成真人版的忍者神龟),再寻找线索。柳泽慧空有一身萨满本领,没什么社会经验,再加上李甜儿的死对她打击很大,对我的提议自然没话说。
趁着夜深,我们俩摸出了下水道,我捎带手撬开了超市门,当了回飞贼,胡乱拿了几件衣服,把收银台里的韩元偷了个干净,鬼鬼祟祟摸出超市才发现柳泽慧目光烁烁的站在门口把风。第一次做贼难免紧张,拉着她就往人少的地方跑,绕了几条街,逮着一片花花绿绿的宾馆随便进了一家,抬头一看房间价位表,差点没晃瞎了眼。
最便宜的房间居然都是200万!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10000韩元折合人民币也就是60块钱左右,点了钞票拿了钥匙就进了屋(居然没要身份证之类的东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服务员叼着烟,捂着鼻子一脸厌恶,嘟囔了几句韩语,柳泽慧回了几句韩语,服务员“哈哈”浪笑着,摆了摆手。
进了屋子我才松了口气,柳泽慧表情很奇怪:“刚才服务员说安全套免费使用。我问她什么是安全套,她为什么笑?”
我差点背过气去,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好把偷来的女装往柳泽慧怀里一塞,让她去浴室洗澡换衣服。转头一想估计她不会调冷热水,就先调好了热水才让她进去。
柳泽慧看到花洒喷着热腾腾的水,满脸惊奇,伸出手指碰了碰水柱立刻缩回,用舌尖舔了舔:“这水是热的?我不习惯热水,还是用冷水就好。”
我心里一酸,当年六个婴儿虽然都是孤儿,我们五个好歹还过着正常人生活,而柳泽慧却陪着李甜儿过了二十年地下生活,也不知道平时吃什么,这七千多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正唏嘘着,突然发现柳泽慧挤着牙膏吧嗒嘴吃了起来。
“这是牙膏,刷牙的,不能吃。”我连忙夺过。
柳泽慧歪着头,嘴角还冒着牙膏沫子,很不理解的眨了眨眼:“我捡到过,甜的,好吃。”
“你平时吃什么?”我心里越来越难受,哑着嗓子问道。
“蛇、青蛙、蜘蛛、蜈蚣、蝎子,”柳泽慧板着指头很认真的数着,“冬天可以吃老鼠,发现老鼠存食物的地方,可以吃上大米和花生。”
我尽量摆出无所谓的模样,教了她如何用牙膏刷牙,沐浴露、洗发液怎么使用,才出了浴室坐在床上,摸出在超市顺手偷的ESSE烟,点了根发呆。
抽了三四根烟的工夫,柳泽慧洗了澡换了新衣服,身上的水没擦干净,上衣很明显湿出了两圈轮廓。我眼睛没地儿搁,抓起衣服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看到柳泽慧蜷缩在床上,眼角还挂着泪痕,睡着了。
我点了根烟,瞅瞅屋子里没有椅子,斜靠床边坐着,屁股被硬东西硌了一下,挂在墙上的电视“啪”打开了,一大群女孩连跳带唱折腾得正欢。我连忙摸出床单底下的遥控器,虽说看不懂韩文,国际通用的声音控制键还是能整明白,连忙把声音调到最低。转头看了看柳泽慧没被吵醒,暗暗松了口气。
我就这么傻坐着看无声电视,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乱腾腾没个思路。就在这时,画面突然一转,切换成穿着正装满脸严肃的男女主持人,拿着新闻单说着什么。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小屏幕,应该是播报内容的现场视频,本来我没太注意,但是看到那个视频,从床上跳了起来,也不顾柳泽慧还在睡觉,把声音调到最大!
男主持满嘴韩语根本听不懂,播报到最后,眼里面带着泪光,和女主持人双双站起,深深鞠躬。小视频切换到大屏幕,一群救援人员正在船上穿戴好潜水设备,往海里跳着。六架直升机在海面徘徊,笔直的灯光照着海面,船上的打捞设备在工作人员的操纵下转动着,粗大的铁链挂着巨型捞钩,由小型救生船上的人员控制着方向沉入海中。
画面切换成一幅幅照片,一群学生在船上兴奋的招手、标有“JK”logo的豪华邮轮正驶离港口、戴着船长帽的男子正面照!
我半张着嘴,手里的烟烧到手指头,才疼得回过神。柳泽慧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半跪在我旁边盯着电视。
“上面写着什么?”我指着屏幕上出现的一行行韩国字问道。
“韩国著名娱乐公司‘JK’公司旗下的‘时代号’豪华游轮由南印度洋返航,途经韩国全罗南道珍岛郡屏风岛以北海域意外进水并最终沉没。迄今,事故造成包括2名中国乘客在内的295人遇难,仍有9人下落不明。
搜救工作将长期反复开展,目前发现失踪者可能性极其渺茫,且潜水员搜救努力已近极限,继续盲目搜救恐导致更多牺牲。
政府对事故遇难者,在搜救工作中殉职的潜水员、消防员、军警、公务员等表示沉痛哀悼。
‘JK’娱乐公司官方发言人就此事表态,针对此次事故责任配合政府全面深入调查,并对遇难者亲属进行巨额赔偿。”柳泽慧一字一顿的念道。
画面再一转换,是一排排遇难者照片,金贤珠和她的男朋友,帅气男生和大胸女生赫然在列,还有许多一面之识的韩国学生!我突然觉得心脏很疼,胸口闷得喘不过气,这些前几天还活生生的学生,还有被制成人疾偶的人狐船长,居然遇到海难死了!
“你怎么了?”柳泽慧问道。
我摆了摆手表示没事,使劲揉着太阳穴,脑子清醒了许多。遇难者照片到了最后一行,两张黑底镶着浅灰色人影的照片上面画了个问号,又出现一行字。
“遇难的两名中国人无照片存档,根据船长电子航海日志记录,为海洋漂流爱好者遭遇大风暴于荒岛所救。姓名为南晓楼、月无华,有知情人士请迅速联系救援组织。”柳泽慧念到这里,奇怪的看着我。
电视画面转换成海底救援打捞现场,一男一女两名学生拥抱在一起,腰间拴着缆绳,固定在船舷铁栏上面。脸部被海鱼啄食的坑坑洼洼,腐败的白色肉丝像是从脸上长出的海草,在浑浊的海水里晃晃悠悠漂着。尽管眼球已经爆裂,只剩灰蒙蒙的两坨眼仁,我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临死前的惊恐。而且,我认出了他们是谁!
金贤珠和她的男朋友!
就在这时,隔壁屋子里传出奇怪的呻吟声,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和几声男人的低吼,女人的尖叫。柳泽慧歪着头听了听:“他们在做什么?女人好像很痛苦。”
我被问了个张口结舌,其实我早猜出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
我们误打误撞,居然在首尔红灯区开了个房间。
我看了看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就天亮,也是为了转移话题,给柳泽慧讲着在游轮上的经历,也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些启示。
柳泽慧聚精会神的听着,直到天亮我才讲完。柳泽慧咬着嘴唇:“人是坏的,九尾狐是好的。”
我承认,她说得对。不过对于这件事情,柳泽慧并没有具体的概念和判断。
离开宾馆时,隔壁的男女走在我们前面。男人个子不高,干干瘦瘦,脚步有些虚浮。女人身材火辣的夸张,扭着屁股,漂染的红发垂在腰间。也许是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女人回头看了一眼又匆匆扭过头。我觉得这个女的有些眼熟,不过也没多想,在韩国怎么可能遇到熟人。
出了门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九老区华人聚集地。我寻了一家写着中文招聘牌子的餐馆,老板娘虽说是多年留韩的中国人,估计把我当成了旅游签证滞留不回的黑户,一点不念祖国情分,薪水压得极低。我争取到了一日三餐在店里吃,又住进了老板娘联系的房子,总算能长期住下,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解决一系列问题。
居住地方异常简陋,租客身份复杂,可能都是“黑户”,平时见面谁也不打招呼,倒也很适合隐藏身份。更夸张的是,没过两天隔壁搬进了两男一女,天天一起早出晚归,关系无比和谐。到了二半夜,经常传出暧昧的声音,根本睡不好觉。
柳泽慧和我一起在店里打工,每天都忙到晚上十二点。半个多月我收集了大量资料,试图从中找到相关的线索,一无所获。不过所有的问题所在,都跟“JK”娱乐公司有关!
话是这么说,我和柳泽慧总不能拿着桃木钉,招魂铃大摇大摆冲进“JK”娱乐公司,见人杀人见鬼抓鬼吧?!
我牢记着去印度前月饼说的话:“南瓜,和我一起行动呢,就不要想什么计划,小爷我的聪明脑袋早就把所有问题都想到了。如果是你自己行动,最好要做详细计划,出了事我坐飞机也不赶趟啊。”
更让我无语的是,计划还没做好,女人天生爱美的习性倒是淋漓尽致。也怪韩国满大街都是人造美女,柳泽慧有样学样跟着捯饬。每天晚上偷偷摸摸出门,带回来零零碎碎一大堆化妆品,跟着电视里的美容节目学化妆。化妆品的来源我没问,只是每天准时默默关注韩国首尔电视台的新闻,有没有什么超市长期夜间被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