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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李普家的后院,萨满站在盐池旁边,恭恭敬敬的点了三炷香。等到香烛烧尽,他才拿起锄头,狠狠砸开厚厚的盐晶。

坚硬的盐块撬起,堆砌的乱七八糟,盐晶下层还未结晶的海水里面,李普微微张着嘴,神色安详中带着些许不甘,怀里搂着两具狐尸。

萨满扔掉锄头,跪地痛哭:“哥哥,我已经除掉了真正的凶手。

我会世代居住于此,守护你们。”

话音刚落,李普仿佛听到了萨满说的话,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三道白色的轻烟从一人两狐的鼻孔中飘出,在池水旁盘旋着,渐渐消散。

第二天清晨,萨满当着村民的面,从村长家拖出一条巨大的死狐,告诉了村民真相:村长才是九尾狐,为了渡劫杀掉了朴正安一家,又嫁祸给李普。

愤怒的村民把死狐狸的尸体砸得稀烂。少年被村民们拥戴为村长,娶妻生子,子孙世代守护着村落。

人狐船长讲到这里,忽然沉默了。这个传说实在太匪夷所思,我听得入神,完全忘记自己现在也是一只狐狸:“后来怎么样了?”

人狐船长沙哑着嗓子,深吸了口气:“在你们中国,有本书叫《聊斋》,我记得里面有很多故事写的是人狐之恋。”

以下是人狐船长的讲述——

朝鲜半岛的高丽年代,人间突然出现九尾狐,以人肝为食,给高丽百姓带来了恐怖的灾难。捕杀九尾狐的军队,唯一例外,都被豁腹取肝,成堆的尸体上面写满了谁也看不懂的奇怪文字。一时间,百姓们纷纷逃往白头山(长白山)西边的国度,眼看国家就要毁于“九尾狐之祸”,高丽国王只得派人请出世代隐居在白头山最深处的萨满巫师。

李普遵循萨满长老“猎捕九尾狐”的指示,从白头山来到人间,信心满满:“消灭九尾狐是萨满巫师义不容辞的责任!”

“汉四郡”的乐浪郡出现九尾狐,李普连夜赶到,记下了写在墙上的狐语——

“我名为李英彩,为成人而食人,天谴可逃,良心不容。成人后将至平壤,终生低贱,侍奉他人以消恶业。” 这番话更让李普怒不可遏,这么大的罪孽,用什么方式也消不掉业障!

当他赶到平壤,知道了一段离奇的事情。

妓院新来的妓女李英彩,靠着倾国倾城容貌,成了平壤第一名妓。她对任何男子都不嫌弃,每日接客数十人。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居然全城遍寻孤寡残傻之人共度春宵,施舍卖身所得财物资助他们的生活。没有人理解一个妓女会做这种事情,富家子弟骂她“天生贱货”,受了恩惠的穷人把她称为“活菩萨”。

李普赶到平壤,正遇上饥荒。李英彩全城广开粥铺,施粥救济灾民。他没有见到李英彩,这时李英彩正在日夜接客积攒粥钱。李普疑惑了,他在乐浪郡时就得知,李英彩吃的是郡里为非作歹的恶霸。百姓们欢天喜地,奔走相告,有人偷偷在家里供奉了九尾狐牌位,感谢狐仙为郡里除害。

九尾狐吃人是不对的,可是吃的是坏人呢?李英彩现在做的到底对不对?他想不出答案。萨满巫师的职责就是保护人,可是坏人也要保护么?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九尾狐吃了人而坐视不管?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怀疑。所以他下不了手!如此煎熬了很久,萨满巫师的使命感终于让他下定决心,除掉李英彩!

他衣衫褴褛的走进青楼,却被势利的老鸨喊了几个堂倌一顿痛打。他不能对人有任何伤害,只能咬牙承受着。腿骨断了一根,躺在街上无法动弹,来来往往的人把他当做乞丐,除了嘲笑就是一口浓痰。初入尘世的李普无比悲哀:“难道我要保护的就是这些连九尾狐都不如的人么?”

他的心比腿还要疼。

“你受伤了?”

阴暗的天空有了光芒,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李英彩。

李英彩把他带回青楼,悉心照顾了二十六天。很难知道这些天两人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情,如果是命运弄人,那么除妖的萨满巫师爱上了变成人的九尾狐,却有些太残酷。

痊愈的李普心甘情愿的在青楼里当了堂倌,天天守候着李英彩和别的男人夜夜春宵。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喝的大醉,嚎啕大哭。

十三年过去了,平壤城里的男人逃不过命运轮回,生老病死,李英彩依旧光彩照人,恩客络绎不绝。所有女人眼里,李英彩是她们共同的敌人;在所有男人嘴里,李英彩是他们共同的谈资。她依然四处行善,却再也没称呼她“活菩萨”。穷人们把她的恩惠当做理所当然,心安理得接受着李英彩卖身得到来财物,忘记了最初的感激和良心。

仅仅因为,李英彩是妓女。

刚和元朝签订了附属国协议的大将军王承轩,带着元朝对皇帝王建“征东行省达鲁花赤”的册封回国。不近女色的王承轩当晚大宴,酒醉后来到青楼,点名要李英彩侍寝。

王承轩打着酒嗝斜靠着软榻,色眯眯的盯着李英彩褪下一件件衣服,扭动着赤裸的胴体跳着高丽祭祀日神的“喜歌乱舞”。李英彩舞动的越来越狂热,呼吸急促,双眸闪烁着妖异的光芒。跳至尾声,李英彩完全融入舞蹈气氛,快速的转动着身体,纤细的腰肢居然长出了毛茸茸的尾巴。

王承轩色欲大炽,赞叹着李英彩居然还会变戏法的奇技淫巧,不愧是“平壤第一名妓”!也许酒喝多了,恍惚中李英彩的耳朵钻出头发,汗毛变得又长又密,乌黑的头发成了妖异的红色。舞蹈越来越狂野,李英彩“吱吱”叫着,美丽的狐毛如同波浪起伏,九条尾巴像莲花盛开在她的身后。

“这是幻术么?”王承轩痴迷的望着火红色的狐狸。

“十三年,我的业障终于消掉了。”火狐舔着嘴边的狐毛,“吃了你的肝,再次变人,我就可以过安静的生活。”

王承轩居然没有丝毫恐惧:“传说中的九尾狐果然无比美丽。可惜,如果不是为了吃你的肝长生不老,我倒情愿把你养在府中当做宠物。”

李英彩尖叫着探出爪子刺向王承轩腹部。

“我是萨满巫师的后代,当年你留在墙壁上的‘狐语’,我看得懂,自然也知道平壤最有名最放荡的妓女是一只忘了前生的九尾狐。”王承轩“嘿嘿”笑着,哪里还有什么酒意,“为了这一天我足足等了十三年。你刚才喝的酒里有我从中原高价买来的‘诱魂汤’,现在应该发作了吧?有没有觉得眼睛看不清楚东西?双腿是不是发软?”

“肝……我要吃你的肝。”李英彩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摇摇晃晃的瘫倒在地,狐爪固执的伸向王承轩,“呜呜”的悲鸣。

“祖辈自从知道吃了九尾狐的肝能长生不老,就偷偷脱离了萨满巫师,在人间搜寻九尾狐。哼!那些萨满巫师打着‘除掉九尾狐保护人’的旗号,其实也是为了长生不老吧。”王承轩用力跺着火狐尾巴,“我会把你的皮剥了送给皇后,这可是稀世之珍。”

火狐挣扎着抬头,两行血泪浸透了火红的狐毛。王承轩从怀中摸出一柄弯月形的石刀,轻轻划着火狐柔软的肚子,“可惜刚才的舞蹈加快了‘诱魂汤’的药性,让你提前变回原形,没能尝到‘平壤第一名妓’的滋味。”

“呜……呜……”火狐“簌簌”抖动,锋利的狐爪抠进木板,爪缝渗出浓浓的鲜血。

“死吧!”王承轩高举石刀,狠狠刺落!

石刀穿过胸膛,冰凉的刺痛中居然有一丝迷幻的快感,血珠顺着刀尖落入火狐眼睛,灰白色的的双瞳瞬间燃烧起求生的火焰。

“不是每个萨满巫师都像你这么想。”

王承轩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你是谁?”王承轩伸手摸了摸穿过胸膛的半截石刀,不可置信的回过头。

“我是一个被遗忘的萨满巫师。”李普抽出石刀,王承轩踉踉跄跄前冲,扶着酒桌,“哇”的吐了满桌鲜血,死了。

李普把火狐抱在怀里,抚摸着柔顺软滑的狐毛。

“吱……吱……”火狐拱着冰凉的鼻子,贴着李普掌心。

“你照顾了我二十六天,我会保护你二十六年,”李普别过头擦了把眼泪,用力抱着火狐,“你知道么?这十三年里,我和你说过二十七句话,一百四十五个字。还有十三年,到那时,我会亲手杀了你,完成萨满巫师的使命,你愿意么?”

世间最肮脏最丑陋的青楼,纯洁的萨满巫师抱着美丽的人狐,吻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我愿意!”人狐轻声说着。

“虽然你变成人之后,会忘记前生。但是我记得!我真的……真的记得!”李普哽咽着,“我会亲自把他的肝挖出来喂你吃,减少你的杀孽。只要你留下‘狐语’,就是踏遍高丽每一寸土地,我都会找到你,保护你,然后……然后杀了你!”

石刀破开王承轩的肚皮,李普从厚厚的油脂中掏出了乌黑色,臭气熏天的肝脏。

“为什么人和九尾狐,彼此争夺身体里最肮脏的东西?”李普捧着热腾腾的肝脏,送到火狐嘴边,“不知道你的肝脏什么颜色?”

第二天,“大将军王承轩被九尾狐吃了肝,墙上留下狐语,原来李英彩是狐妖”的传言遍布全城。百姓议论纷纷,甚至和李英彩欢好救济过的乞丐、老人、残疾人都骂不绝口!朝廷大怒,派兵封锁青楼,老鸨、妓女、堂倌、恩客杀了个干净,放火烧了这片曾经全平壤男人最向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