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四节 石渠阁会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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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就做,离开义偌的寝宫后,刘彻立刻就让汲黯去绣衣卫和石渠阁皇家档案馆,抽调了全部的天下学派档案。

作为穿越者,刘彻早在四年前,就已经着手为天下所有学派,以及其主要学苑和主要成员,建立了相关的情报档案。

包括其学派的宗旨诉求以及主要成员的出生经历乃至于曾经写过的著作,公开发表过的言论。

统统建立档案,按照名目细分。

所有人的过去和现在,一目了然。

刘彻用了两天时间,将这些相关情报和资料,粗粗阅览了一遍。

然后,他就叹道:想不到,诸子百家,居然发展得如此

昌盛啊

数年之间,连他都没有怎么察觉的时候,甚至连天下人估计都没有切身的体会。

但诸子百家的各个的派系的变化之大,却是只能用天翻地覆来形容!

以儒家为例。

现在,儒家主要由七个大山头。

主张春秋微言大义,高举诸夏主义和华夷之辨大旗的公羊派。

认为应该亲亲相隐,团结友爱,大家一起河蟹发大财的谷梁派。

还有坚持自己才是真正的《诗》传人,而对方是异端的楚诗派和韩诗派。

重视民生,坚持仁才是世界真理的思孟学派。

以及同出一源,但更加激进的重民学派。

还有对以上所有学派全都嗤之以鼻,个个都喷的荀子学派。

你以为这样就够了?

错!

大错特错!

公羊学派有胡毋生和董仲舒之别。

谷梁学派有到底是亲亲相隐,还是有条件的亲亲相隐的派系之分。

楚诗派虽然有鲁申公坐镇,但鲁申公到底年纪大了,而且,因为受到鲁儒的牵连,所以内部各种思潮泛滥,几乎都快打成一锅大杂烩了!

就连长期以来一直被儒家其他派系打压,被官府敌视的思孟学派,在重新获得了发展机会后,也不可避免的分裂了。

思孟学派内部的几位巨头,最近两年,就一直在争论到底是子思先生的学问更好还是孟子的思想更好?因此闹得不可开交!

甚至几乎都要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至于其他诸如鲁儒派系曾氏之儒颜氏之儒,齐儒秦儒等等大大小小的派系足有三十多个!

正应了当年韩非子对儒家的评价: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分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

嗯,现在也是如此。

大家都说自己才是正统,其他人都是异端学说,是歪曲先贤的伪儒,相互攻仵不已,内部更是乱的跟开演唱会一般,叽叽喳喳,什么声音都有

儒家如此混乱,法家和黄老派又能好到那里去?

申韩商君李悝慎到,高举着先贤的旗号,法家内部各个派系,唇枪舌战,打个不停。

彼此之间,竞争异常激烈。

即使是看上去主张清静无为,不喜欢争斗的黄老派。

齐黄老和秦黄老之间的分歧,实际上已经大到了天上去。

他们现在没闹开,既是因为他们本性不爱争吵,但同时也有着因为黄老派的巨头都已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没有力气争吵的缘故。

就连墨家,实际上也悄悄的分成了两个派系。

一派朝着探寻物理规则,化学衍生以及天地星辰规律的大道狂奔不已。

而另外一派,则截然相反。

他们才不管什么物理定律,化学反应,他们只想做现在可以实现的,技术上能够大规模普及开来,能够马上有利于国家和人民的创造。

这两派,现在虽然分歧不大,而且紧密团结。

但天知道几十年后,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毕竟,墨家在历史上,可不止有过一次的理念之分和道路争论。

而每一次争论和分歧,发展到最后,必然会有人带人分离。

譬如许行先生当年从墨家脱离,建立农家。

看上去,也就只有一个杂家,因为地处安东之地,只顾着蒙头发展,暂时没有力气内讧和内斗。

粗粗统计了一下,刘彻就发现,现在天下大大小小,有着成员超过一百的学派派系,就起码有一两百个。

其中在一郡或者多郡之中存在影响力的学派,几乎有将近一百个。

主流的学派,林林总总也不少于三十!

任何看到这个数据的人,都会知道,自春秋战国之后,又一次激烈而影响深远的思想大碰撞和大融合,其实已经近在眼前。

诸子百家,将再次捉对厮杀。

不过,与春秋战国的那一场思想大碰撞和大融合不同。

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在实际上是因为宗周的秩序崩溃而带来的必然结果。

诸子百家的先贤们,目睹了列国混战,生民涂炭的惨状。

为了救亡图存或者再造太平,而纷纷各抒己见。

孔子认为世界的问题根源,在于成周礼法的崩溃,于是主张复古,克己复礼,认为只要回到宗周时代,天子执掌天下,礼乐秩序井然的时代,就可以避免悲剧的发生。

而孔子的学生子夏先生,游学天下,目睹了秩序混乱带来的可怕现状,于是在魏国讲学,结合了子产先生等先贤的经验和理论,进行汇总,从而诞生了法家。

法家主张大一统,一切唯上,用法律和秩序约束人民,管理人民,尽地力之教,最终富国强兵!

而与此同时墨翟先生,高举兼爱非攻等大旗,站到儒家的对立面,开始挽起袖子要大干一场!

自儒法墨之后。

以齐国稷下学苑和列国的学官老人为首的先贤们,在管子尸子等先贤的基础上,以黄帝和老子为旗号,宣扬清静无为,无为而治,与民休息。

这就是黄老派的诞生。

自是之后,又有名家杂家小说家兵家等无数个学派崛起。

一时间神州尽人杰。

曾子子夏孟子李悝吴起商君韩非子吕不韦,纷纷粉墨登台。

还有张仪苏秦,靠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天下人,风光无边。

至此,其实,先秦的诸子百家,基本上建立健全了中国的思想派系的脉络和大方向。

后人基本上都是要围绕他们的成果而对自己的思想和理论进行阐发。

而如今,却又不同。

现在,诸子百家的巨头们面临的世界形势和天下形势,与他们的祖师爷完全不同。

今日的汉室,虽然还说不上四海升平,九州道路豺狼。

但却也是安稳和平的盛世时光。

商贾势力大兴,各地的工商业越发兴盛,由此带动了天下人口流动速度的加快。

特别是安东的屯垦移民以及淘金潮的到来,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各个学派,于是不再局限于某地。

而是开始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向天下延伸。

这带来了许多新问题,也带来了许多新挑战。

这迫使诸子百家中的聪明人和有远见者,不得不去思考和解决这些遇到的问题和挑战。

鲁儒就是因为无法解决这些遇到的问题和挑战,而在近几年,不断衰落,如今甚至连老巢都要公羊派和谷梁派给端了的悲剧。

正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其他人看到鲁儒的惨状,但凡有些危机感的,都不得不加快强大自身的进程。

于是,包括儒家在内的所有学派巨头,都不得不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蹲下身子,仔细审查民间民情和天下变化。

而不能再跟过去一般,高高在上的谈着什么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不顾实际和现实,非要谈论遥不可及的三代之治。

这样做的家伙,肯定会被时代淘汰!

而这样一来,自然而然的肯定会出现不同想法和不同思考方向的人。

而这些人提出来的思想理论和应变之道,又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完善,渐渐形成一个个看上去似乎差不多,但实际上南辕北辙的派系。

譬如,思孟学派和重民派,都在高举孟子的旗号,主张仁以爱人,义之所在万死不辞。

但实际上呢?

思孟学派,宣扬的是‘仁义礼智善’,讲究的是诚心诚意的对待学问,有些类似苦行僧一样,认为只要心诚,自然学问做得好,学问做得好,自然是君子,君子自可治世。

总的来说,还是儒家的那老一套。

但重民学派则不同。

他虽然也主张仁以爱人,将孟子视为祖师爷。

但它彻底摒弃了个人道德和行为对天下造成的影响。

重民学派认为,只要有利于百姓,有利于民生,有利于人民,哪怕是小人,做的事情,那也是好的。

反之,道德水平再max,也可能误国。

对此,这两派口水仗已经打了无数回。

彼此都宣布开除了对方‘孟子传人’的身份。

而从绣衣卫的档案和报告里,也能看出这两个学派所依附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阶级。

思孟学派是兴盛于梁国和三河地区一带,主要依托地主和士大夫阶级的学派。

而重民学派的大本营则是在当世商人氛围最浓厚的雒阳,其主要支持者和金主,是雒阳睢阳荥阳以及关中的某些大地主大商人和大贵族。

这自然就决定两者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

将所有的这些,在心里过了一遍,刘彻走出自己的御书房,来到外面,望着这繁华的世界,璀璨的世界,道:制诏:朕闻,古者,诸侯贡士,壹适谓之好德,再适谓之贤贤,三适谓之有功,乃加九锡!今天下有诸子,或曰孔子之学,或曰申韩之士,或曰黄老之长者,或曰墨翟之门徒,皆博闻多识,有治世之才!

今朕夙兴夜寐,愿与宇内之士,臻于圣道。

其于石渠阁,备酒三樽,静候天下名士,与共稽参政务!

立刻就有尚书郎领命,录诏,然后稍加润笔后进献刘彻案前,刘彻在检查完后,随即在上面加盖自己的天子印玺,然后将它交给一位侍中,嘱托道:下御史,颁布天下!

这不是国政,也不是政策的发布命令。

只是一道对天下诸子百家各大学派巨头的征集令。

自然根本不需要御史大夫衙门讨论,然后交由廷议商议。

皇帝一言可决!

所以,接到诏书后的御史大夫晁错几乎没有怎么考虑,立刻就在诏书上附署名字,然后将它交给御史监,嘱托道:贴于露布,更令传骑,布天下郡县!

而自己则急匆匆的抬脚出门,去找自己的老师张恢。

去干什么?

当然是抢走所有人前面,先给自己的派系,在即将举行的石渠阁会议中,多占几个位置!

天子诏书上说的很清楚‘敬备浊酒,恭候石渠阁之殿,与天下名士,稽参政务,共论国策’。

石渠阁才多大?

晁错是很清楚的,哪怕是司马谈和司马寄主将他们的办公阁楼让出来,再腾出石渠阁外围的阁楼,撑死了也就够同时容纳四百人与会,甚至,很可能最终只能容纳三百五十人左右。

而在这其中,天子贵戚以及两千石大臣还有将军列侯,起码要占走五十席。

留给诸子百家的席位,很可能只有不过三百席。

看上去很多,实际上少得可怜。

旁的不说,以黄老派跟东宫的关系,最少有三十席要被黄老占走。

另外墨家跟天子的关系也足以保证,是个墨者就能列席。

这就又起码少了三四十席。

而这次天子忽然要召开的这个石渠阁会议,很可能将决定未来诸子百家的兴衰。

这样的重要会议,自然自己这边列席的人越多,其他派系的席位就越少,发言权就越低。

别看现在,儒法之间如胶似漆。

但,遇到这个事情时,晁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给儒家报信。

对晁错来说,儒家与法家现在的合作,其实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若有可能,法家当然是希望在儒家头上踩一脚,背上插一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