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节 阅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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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德二年十一月初八,渭河以西的平原上,鼓乐齐鸣,编钟四响,甲士林林,骑兵列阵。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

伴随着《天保》之乐,刘彻的天子法驾临幸于此。

这里是雍县,距离长安约有三百里,位于渭河西岸平原之上。

这里是秦汉两代最重要的宗教活动场所。

同时,这里是秦国故都,西元前383年秦献公为了应对魏国而迁都栎阳以前,秦在雍建都将近三百年。

时至如今,雍地依然能见到昔日秦国遗留的宫殿遗址。

到了汉室,雍县的地位,也同样重要!

因为,这里有着汉太祖刘邦亲自立下的五帝庙。

坊间传闻,五帝庙中的黑帝法身,是按照刘邦的容貌捏塑而成的。

对于这个传闻,刘彻也不清楚真假。

反正,老刘家自己从未否认,但也从未承认。

天子法驾在五帝庙前停下,刘彻在大臣们的簇拥下,走下撵车,举目四望,整个平原,都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校场。

来自关中五十一个县级单位,十一个军营,三百二十一座烽燧台的常备军,此刻云集于此。

总计将近五万兵马,涵盖骑兵、轻步兵,重步兵,弓弩兵、车兵等所有兵种。

刘彻看着那遮天蔽日的旌旗,暗自在心里点点头。

身后的大将军魏其候窦婴立刻就低头禀报道:“陛下,臣奉诏于七日前,传令关中各县县尉、各持节将军、都尉、校尉及各烽燧台,遣调兵马,会于雍县,今日辰时三刻之前,所调兵马俱抵雍县……”

刘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早在一个多月前,他就想看看关中郡兵动员和机动能力了。

可惜,天子出巡甚至阅兵。何等大事?

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就这么一直拖啊拖,拖到今日方才成行。

如此一来,就失了先机了,天知道现在在场的军官里。有多少是提前半月甚至一月就收到风声,开始准备的关系户?

在准备了这么久的情况下,要是各部郡兵,还是不能按期抵达。

那汉室军队的战斗力就实在堪忧了,刘彻就要做好准备。另起炉灶,编练新军,以免重蹈明末关宁铁骑的覆辙了。

现在来看,诸部郡兵的机动力和行动力,还是可以的。

虽然,可能大多数人都已经在半月前甚至一月前,就已经为今天做好了准备。

但七日之内,机动数百里,即使这些军队全都是抛弃辎重,以轻兵前进。沿途都有充分的后勤保障。

但也依然很难得!

尤其是,各部统属不同的军队,井然有序,纪律严明的分列平原两侧,就能看出来,汉室军队的组织能力和动员能力,还没退化。

这依然是一支能拉得出,打的赢,能打硬仗,胜仗的虎贲之师!

所以。些许瑕疵,刘彻也就没放在心里了。

毕竟,不能拿封建社会的军队去跟近代甚至现代军队比较。

刘彻回头,群臣立刻跪下来。恭听圣旨。

刘彻提着宽大的绶带,清了清嗓子,正色对着群臣道:“自古国之大事,唯戎与祀,今朕幸雍,欲效先王。观兵演武,而后再祀五帝,卿等皆国之柱石,请随朕临观兵威!”

于是,乐声立刻改变。

《天保》之声渐渐远去,恢宏浩大,气势庄严的《瞻彼洛矣》。

《天保》是歌颂天子之诗,而《瞻彼洛矣》则是称颂天子军队之诗。

而这两首诗,无论从文字,还是意境,都充满了**裸的帝国主义范。

孔子说,诗三百,思无邪。

可刘彻觉得,诗三百,其实只阐述了一个事实:大华夏民族主义万岁。

诗经通篇,所有涉及的战争,全部是诸夏对外族的战争,它所称颂的君子,全是保家卫国,开疆拓土,击败夷狄的英雄,它歌颂的淑女,全是仰慕君子,谨守华夷之别的女性。

全篇上下,毫无掩饰的告诉所有人:只有中国的战争,才是正义的,夷狄诸蛮的反抗和抵抗,全部都是错误的,不正确的,不得人心,神明保佑的。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此,福禄如茨。韎韐有奭,以作六师……”刘彻轻轻的随着乐声,念着诗词,他向前缓步,这一刻,刘彻似乎有种感觉,这方天地的英灵,那些为诸夏对外开疆拓土的英雄,他们的目光正从九天之上垂下,正在看着他,这个后代的继承人,这个国家和民族如今的主宰者,于是,刘彻提高声调,大声的唱出来:“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此,鞞琫有珌。君子万年,保其家室。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此,福禄既同!”

这首《瞻彼洛矣》可能后世人觉得有些拗口,而且用词生僻。

但对如今的汉室贵族大臣王侯公卿来说,却是相当于流行乐一般,朗朗上口,脍炙人心。而且,因为用的是雅语,所以,唱起来抑扬顿挫,节奏感十足。

于是,伴随着刘彻的声音,随行大臣与诸侯列侯公卿,全部不由自主的附和着唱诵起来。

一时间‘瞻彼洛矣’之声响彻天地。

“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此,福禄既同。君子万年,保其家邦!”最终,这场西元前的大规模合唱,以梁王刘武及江都王刘阏率领百官,跪在刘彻身后,大声唱诵这首《瞻彼洛矣》最后一小节而告终。

这时,负责今日阅兵安排的卫尉李广,就已经为刘彻君臣,准备好了阅兵所用的车马。

刘彻率先登上为阅兵而特别打造的御撵。

坐上撵车,刘彻对车辕下待命的王道吩咐道:“回长安后,记得去把司马相如叫来!”

义纵就要凯旋归来,自古王师奉命,征服夷狄,岂能没有称颂王师威武正义,纪律严明。为夷狄带去文明之光的诗歌?

说句实话,刘彻实在有些鄙视后世帝王。

征讨不臣,毁灭夷狄的文字、神庙、制度,使之臣服诸夏。这是上古三皇五帝,夏商周三代都称颂的事情,诗经所赞美的伟业。

何以春秋以后,类似赞美和歌颂王师的文章诗赋就少之又少了?

甚至宋明两代沦落到被夷狄吊打,为野蛮毁灭的悲惨境地。

那些喊着师法三代。效法圣王的文人,怎么在这个事情上就装聋作哑了?

他们的圣贤书是用屁股读进去的吗?

刘彻感觉,有些理解不能。

刘彻决定,在这个事情,不能犯后世的错误,要纠正现在文坛不是称颂山水,就是赞美园林这股不正之风。

歌颂君子杀敌,保家卫国,泡夷狄妹子,教化四夷。为野蛮带去文明之光,这才是文坛应该走的正道嘛!

思虑之间,群臣已经各自就位。

梁王刘武,亲执戈矛,坐于刘彻左侧一辆战车上。

江都王刘阏,手执弓矢,立于右侧一辆战车。

丞相周亚夫,乘一辆四马战车位于先导。

其余诸臣,两千石以上,列侯外戚。也各以次序,护卫左右。

护持天子阅兵,这是为人臣子的无上光荣。

大家也都很尽职尽责,拿出了最好的一面。

一切准备就绪。

大将军窦婴驱车来到刘彻御撵旁。下车拜道:“陛下,如今六师已备,群臣就绪,敢请陛下下令!”

刘彻站起身来,拔剑出鞘,剑指前方。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朕今日观兵,乃为晓瑜天下:王师,堂堂正正,奉天应命,唯受朕遣,只诛不臣,只讨不义,只伐无道,若臣服于朕,谨守道义,躬行中国之治,四夷诸国,王师秋毫无犯!”

这却是脱了裤子放屁,硬是要装逼了!

臣与不臣,有道无道,不是刘彻说了算,难道还是夷狄说了算?

就像后世米帝一样,说你不民煮,你就肯定不民煮,民煮了还是有黑幕,选举不公,一定要干死你丫的。

说你民煮,就是沙特、印度,也能成为自由世界‘可靠的盟友’‘忠实的伙伴’。

但这门面功夫还是很重要的,道义问题也很重要。

军队,必须知道自己为何而战,才能有战斗力。

当然,封建社会的军队,还需要足够的激励和奖赏。

正如秦军一般,大家都知道,自己是为家人老小,妻子儿女,个人的前途未来而战,那自然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但秦的问题就在于,当他打败了所有的敌人后,就失去了继续战斗的目标和勇气。

哪怕秦始皇一代雄主,临时为秦帝国树立了北方的匈奴和南方的越人两个新的征服目标。

但问题是,这两个新的敌人,打赢了,也没油水啊。

于是,秦始皇死后,秦帝国轰然倒塌,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

刘彻正是吸取了秦的教训后,决定拾起道义的伪装,将汉室军队打扮成正义的使者,百姓的保护者,亚洲宪兵。

未来,那些不适合统治,汉室鞭长莫及的地方,可以采用羁绊之策。

就如今日汉室对于三越所做的一般。

命其王子质于长安,通过经济文化政治军事,影响其国内政策。

至于会不会被道义束缚?

有这个担忧的人,只能说是幼稚!

亲,战争什么时候需要过理由了?

战争,从来都只存在能不能打,要不要打的问题。

至于理由?哦嚯嚯嚯……

刘彻心中千百个念头转来转去。

而跪于撵车前的窦婴,闻言却是非常鼓舞,叩首拜道:“诺!臣谨奉诏!”

对窦婴这个思想倾向于儒家的窦氏外戚来说,刘彻的发言,真是让他倍感鼓舞,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此刻的儒家,其实是主战派的。

但不是好战派,儒家主张的是打‘义战’,而非‘不义战’。

那是什么是‘义战’。

孔夫子就说得好嘛——春秋无义战!

仲尼称颂的战争,只有在天子率领下的。与外族开战的战争。

当然,管夷吾辅佐齐恒公,尊王攘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也属于义战。

在这一点上来说,刘彻与儒家可谓理念非常贴近。

内战,能免则免,外战。为民族子孙后代开拓生存空间,用汉室的剑为汉室的犁获取土地和耕牛以及开垦的资源,这才是正义的战争,神圣的战争!

但此刻,刘彻没心思关心儒家的问题。

随着窦婴三叩首拜别,庞大的天子阅兵卤薄队伍,开始缓缓前进,驶上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整修过一次,还铺上了一层细砂的驰道,朝着远处分列平原两侧的庞大军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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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卤薄。浩浩荡荡,仅仅属车,就是又足足八十一辆战车组成的诸侯王大臣列侯公卿车队。

这还仅仅是大臣们参乘的车队。

按照汉制,天子卤薄分为导引仪仗车队、奉引车队、金根车方阵三部分。

整个天子卤薄,若是全部出动,那就是一个足足两三百辆战车,数千随行人员的庞大阵容。

刘彻这次阅兵,出于节俭的考虑,只出动了一半的卤薄,但这也是一个百余辆战车。数百骑骑兵,近两千人组成的庞大车队。

一路上,鼓吹乐师,不停的演奏着各种称颂天子威严。四夷臣服的乐曲。

虎贲卫骑兵枕戈以待,全神贯注的警戒四周,诸侯大臣公卿,肃穆而立。

当卤薄车驾来到第一个陈列的军阵前时,整个军朕,就像一片黑色的海洋一般。齐刷刷的跪下来,拜道:“陛下千秋,大汉万胜!”

刘彻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看向这个军阵。

身旁,服侍的尚书令汲黯早有准备,对刘彻介绍道:“陛下,此乃北军驻于霸上的驻屯军,军中什伍,皆选于良家子,忠臣之后,甚至不乏有当年随高祖征战天下的关东老士卒之后!”

“当年,绛候入北军,这支部队,是第一个左袒为刘氏而战的部队!”

刘彻点点头,明白了,这就是汉室的红军团啊,根正苗红,而且战功卓著,更关键的是政治上靠得住!

当年,周勃入北军后,北军可并非是兵不血刃,就拿下了长安的。

他们与同袍的南军,可是真刀实枪的干过。

单单是吕产率领的南军,就是一个巨大的障碍。

要是没有刘章的及时支援,那次政变,可能要被镇压下去。

刘彻从皇室档案中看过有关记载,据说,当时未央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石渠阁内堆满了尸体,整个长乐宫更是变成了一个亡者的国度。

甚至于,等到刘彻的祖父太宗皇帝抵达长安时,长乐、未央两宫的死尸都还没清理完。

正是经过了那次内战,汉室确立了北军作为宫门戍卫部队的国策,并且不容许南军插手,南军只能作为城防部队和京师卫戍部队。

面对这样一支英雄部队,即使刘彻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对汲黯吩咐道:“奏无衣!”

然后,刘彻走出撵车的帷幕,手持天子剑,向将士们致意。

顿时,就引发了南军将士们巨大的欢呼声。

在汉室,天子就是神明,称为神圣,乃上帝意志的执行者,天命所归的统治者,刘氏四代人的经营与施恩,特别是自太宗以来,刘氏天子的良好形象,使得刘彻尽管是以弱冠即位,但他天然的就在中下层军官士卒中拥有了莫大的声望。

而刘彻即位以来,对于军方的要求,从未有所推脱,大力支持,鼓励、扶持军方的计划,甚至刘彻有时候还会关心军队的伙食问题。

这些事情,都通过绣衣卫,传到了关中,传到了每一个士卒耳中。

这就更让军队上下都感动不已。

如今,天子更是亲身出现,手持天子剑,像众人致意。

尽管只是短暂的刹那,但依然让无数人感到无上的荣誉与激动。

有幸得见天颜,这在汉室,本身就是荣誉!

更何况,其后,天子乐队,更是奏响了《无衣》,让几乎所有军人,都感到心里暖洋洋的,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前导的周亚夫魏然一叹:“果然是圣君!”

而刘彻撵车一侧的梁王刘武,看着那些满脸兴奋,激动无比的士卒面孔,也是深深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最近,有不少人找他劝说,希望他能收回对盐铁官营的支持。

本来,他已经有些松动了。

但,看到这一幕后,刘武就明白了。

天命、人心在汉,在天子,关东诸侯也罢,豪强商贾也罢,都只是跳梁小丑。

有此军心,天子一令之下,虎贲出关,天下谁人能敌?

况且……

刘武的眼睛从南军士卒身上的装备掠过。

这些士卒,人人手上的武器,都已经换了个模样,从前,只在天子近侍虎贲与羽林两卫才看到的陌刀、连弩以及其他利器,如今已经开始装备到了南军身上。

刘武听说,去岁,天子与丞相通过一整年,将汉室十万野战军的装备,全部更新了一次。

虽然可能陌刀、连弩等利器没有普及,但刘武听他的臣子梁羽汇报,长安直属的几支骑兵部队,已经全部换装了马蹄铁与更新式的马镫、马鞍,轻骑兵一昼夜进击百里,只是等闲,而且来去无风。

想着这些事情,刘武就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