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昭文相(1 / 1)

苏厨 二子从周 1418 字 2021-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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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昭文相

戊午,范纯仁上书:“朋党难辨,恐误及善人。蔡确之罪,自有典刑,不必推治党人,旁及枝叶。

前奉特降诏书,尽释臣僚往咎,自此内外反侧皆安,上下人情浃洽,盛德之事,诚宜久行。

臣心拳拳,实在于此。”

范祖禹也认为蔡确已贬,余党可弗问,乃上言:“自乾兴贬丁谓以来,不窜逐大臣六十馀年,一旦行之,四方无不震耸。

确罢相已久,陛下所用,多非确党。其有素怀奸心为众所知者,固不逃于圣鉴,自馀偏见异论者,若皆以为党确而逐之,恐刑罚失中,而人情不安也。”

恰好章惇抵京,送上谢表,其中有自罪忐忑之意。

高滔滔命翰林学士秦观做敕,温言款谕。

见朝中风向似乎要开始转变,御史台攻蔡确益急。

苏轼临行前偷偷上了一封密折,给高滔滔和赵煦出了个主意:“朝廷若薄确之罪,则于皇帝孝治为不足;若深罪确,则于太皇太后仁政为小损。

谓宜皇帝降敕推治,而太皇太后特加宽贷,则仁孝两得矣。”

又当又立,美滴很!

很快,赵煦敕黄,命大理寺立案。

不过敕黄只在中书走了一遭,还没来得及下到学士院,便被高滔滔追回,理由就是苏油说的那些理由,其中明确了几句:“武周之祸,朕亦薄之,然其赞宾王之檄,足见宏量。”

“确诗言武则天事,何预朕身。”

“吴处厚京东酷吏,前日贬谪,民闻而欣悦,至集焰口,是如确辈亦知其不可料民者。”

“今欲陷确得复,无视朝廷屡降清宁之意,敢开臣僚再讦徒党之争,非小人而何?”

朝廷即日申斥,不再追究蔡确的过失,不再追求“确党”,反将上书的吴处厚再贬。

这次直接发落到澹耳编管。

车盖亭诗案,到此被苏油等宰执运作,将真实历史上几乎放翻了新党全体成员的大案强行打压了下去,将所谓“三奸”之中的章惇、韩缜与蔡确区分了开来,让朝中的新党成员得以继续任职,让大宋的政治风气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平。

六月,甲辰,苏油上章,请求立任相之格。

“冢宰之责,瑞在调均,奉明主以协百僚,掌机衡而平天下。”

“一德惟公,百行是宪,苟腻其行,则倾大猷。”

“祖宗宏业粲然,崇政有钦,当时辅弼,亦大抵卿士之彦。”

“躬勤克慎,致君定国,博鸿有量,不介名爵。”

“故辅政数年,即求逊退。”

“朝廷崇遇戎勋,每加留慰。然或没于职任,或咎于细因,而能得优退者,五未足一也。”

“是乃黯没其先明乎?抑或蹈乖其前德欤?”

“实非惰情怠政,污语亏行,然日久年滋,咎归一人,积非而至毁,滞畅而畸衡。”

“况又勉身匡益,进拔经年,曲意选推,细求可任,虽桃李无言,其下蹊径亦自成者。”

“是故朝廷每欲酬贤,而事终难继。”

“臣闻玉垒当流,水工唯恐后去,不视质莹以构横浸。”

“香檀植户,园叟每请外迁,不耽气馥而閟积阴。”

“庶几梁稻夹堤,灾伤不遇;芳荼阖院,日露均亲。”

“斯非玉、檀之不美也,盖安丰和裕,矫胜二者尤多矣。”

“故请立《相格》,以为永制:”

“右仆射缺,左仆射独任者,三年当迁,出历六载,方可复任。”

“如三年不去,即以五年为极期,其后不可召复朝堂。”

“左右俱存者,左仆射可任至四年,其余当依独相例。”

“如是元臣初履,即谙去期,敢不忧劳勤任?常思身后,兢兢栗立,抑敢妄作骄矜?”

“先实而后,賔体至公,此皇宋万世不移之基,亦元臣全终哲德之礼也。”

“元丰改制,未及于此,固天心嘉贞备位,体宠恩荣。然乾惕始终,未忘于怀,敢抒直见,伏惟陛下察之。”

这是一封振聋发聩的奏章,大宋首相苏油,上书要求对宰相的任期加以限制!

一时间整个朝堂震惊到失声,高滔滔一边下旨命学士院制敕,好言好语安慰苏油,一边命两制上官员上章论事,讨论这项动议。

其实苏油这道奏章,让都堂的大佬们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娃实在是太能整了,高滔滔宠爱愈胜,赵煦视若父师,政绩突出,资历深厚,能说能写能干还能打。

明明老奸巨猾,却自小就背上了仁义高洁的清名。

关键的这样一个人……还特么贼有钱,还特么怕老婆……

贼有钱就不会贪鄙,怕老婆就不亲女色。

国朝以三公平章军国重事的,百年来也就出了四个——吕夷简,吕公著,文彦博,苏油。

前三位都好说,这位,才刚刚四十出头!

如范纯仁、刘挚、吕大防等人,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拿到第二名就是赢的心理建设。

苏油以下的四个大佬,范纯仁六十三,刘挚六十,吕大防六十三,章惇五十五。

所以他们跟苏油争第一还有个麻烦,那就是万一惹得他不高兴,怕是自己死后,家族都要遭连累。

自己活蹦乱跳不了多久了,可这娃能活蹦乱跳的年头,还长着呢!

然而苏油如今这道上章,竟是要自废优势,就算他是打算给自己留下伏笔,那也是在去相六年以后。

六年中间,能挤进去两位首相!

当然如吕大防、刘挚也不会这样想,这些都是民间政治家们的臆测,大佬们看到的,首先是这道奏章的精巧之处。

首相任期制度化,让天家避免了“功高莫赏”,“升无可升”的尴尬,人家苏油说得非常有道理,宰相的去就与国家的安定祥和相比,当然是国家排在第一。

制度形成之后,宰相去任就不再是让帝王亏心烦心的私事儿,而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的公事儿。

正大光明!

朝野纷纷猜测苏油此举的动机。

民间政论家们有说他高瞻远瞩,为皇宋百年千年计的;

有说他一贯谦谨,从来就不计个人得失去就的;

有说他年少功高,以此自保首领的;

有说他阴险狡诈,抛出诱饵让下面几位相互提防厮杀,自己坐山观虎斗的;

有说他谋划深远,偷偷为官家亲政提前规划自己仕途的……

不管怎么说,苏油都懒得理会。

然而能做到宰执的,都是人精,大佬们一下子就看到了苏油这项提议对首相的好处。

今后不再需要揣摩帝王心思——这尼玛到底是假意挽留老子做做样子呢?还是真心要老子再干几年呢?

其次是看到了苏油这项提议留给他们的机会——首相轮流做,明年大有机会到我家啊!

因此不管苏油此举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他有什么所谓的远期利益,至少目前看来,对自己这帮人,即期利益唾手可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哪怕是诱饵,可这个诱饵,又有多少人能够抗拒得了呢……

丙午,朝廷最终通过表决,都省以绝大多数同意了苏油的提案。

高滔滔为了表现自己大公无私,不是对苏油有了什么意见看法,下了特旨,加苏油昭文馆大学士。

昭文馆大学士,大宋最高的馆职。

昭文馆、史馆、集贤院、密阁,总称崇文院。

元丰改制前,昭文馆大学士为首相加带的馆职,监修国史是次相加带的馆职,集贤院大学士是末相加带的馆职。

但是仅仅昭文馆大学士,那就是给宰执退休领退休金用的,必须是昭文馆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两个职衔同时拿到手,而且人还要在朝中领着实务,才能算是成色最足的“真首相”。

昭文相,不仅仅只是权力的象征,还是文臣极高的荣誉。

上一个实任昭文馆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还是早在熙宁八年时,王安石去相后继任的韩绛。

不过当时韩绛面临被吕惠卿架空的危机。

其后王安石二次去相时也拿到过,但是却没了中枢实任。

之后吴充出外时拿到了昭文馆大学士,但是同时又丢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余如王珪、蔡确,毫无机会。

等司马光上台,已经彻底完成改制。

到今天,这份荣誉才被苏油重新得到,不出意外,他也将是大宋最后一个“昭文相”。

朝臣们都羡慕哭了,然而苏油却觉得这玩意儿其实根本没什么实质意义,处之淡然。

于是被再次硬刷了一层“不计去就,不羁名爵”的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