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深夜,寂静的房间中,只有炉火燃烧的声音。
在跳跃的火光照耀中,叶清玄靠在**,低头翻着手中那一本厚重的书籍,沉默中只有书页摩擦的莎莎声。
墙角地阴影中,萝拉的身影浮现,看着他淡定的样子,细长地眉毛便微微挑起,语气嘲弄:“看起来信心十足的样子啊。”
叶清玄抬头,困惑地捏了捏下巴:“有什么不对吗?”
“你该不会就真打算带着这一群家伙直冲到迷雾里去救世界吧?”萝拉泼来一盆冷水,“别让我提醒你那又多蠢。”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失去理智变成疯子。”
“但看上去和疯子没什么不同。”
萝拉瞥着他,冷淡说道:“想要救世界没错,但你总要有个计划吧?”
“放心,计划总是有的。”
叶清玄低下头,继续看书:“不论如何,安格鲁在已经沉默的情况下,第五部门恐怕是唯一能够改变局面的力量了。这是麦克斯韦的心血,如果连第五部门都失去控制的话,那就彻底没救了。”
“这就是你的盘算?依靠一群杀手和间谍?术业有专攻,叶清玄,妖魔的领域是和人类可是截然不同的。哪怕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所向无敌的武士,也未必能够在这时候顶用。”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叶清玄看着书,却笑地意味深长:“他们会派上用场的,用不了多长时间。”
漫长的静默中,只有叶清玄手中的书卷翻动的细碎声响。
萝拉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便忍不住撇嘴:
“你究竟在看什么?”
“这个?”
叶清玄晃了晃手里的书,笑了笑:“一个叫做第纳尔的学派的乐理,发源自黑暗时代的老学派,这些年一直在勃艮第发展,跟外界接触不多。”
随着叶清玄地翻阅,那空无一字的书卷上便显露出了隐约的月光。
月光勾勒出了细密的字迹和乐理,流动在书页上,便交织出了栩栩如生的细致图像。
就仿佛是某个乐师的研究笔记,详尽地记录着自身的乐章和研究。
譬如千百只飞鸟所汇聚成的鸦潮、无数怪奇宴饮喧嚣的瑰奇夏夜……
将人幻化为梦魇的古怪仪式,还有对种种怪奇的研究,甚至还有与以太界中不为人知的存在进行沟通和交易的方法。
随着书页的翻动,书中所记述的那个年轻乐师也渐渐地老去,到最后,变成插画最末尾的苍老乐师。
经历了百多年的漫长时光之后,与怪奇共生,甚至幻化为怪奇,已经隐隐变成了以太界的生物。
“传承自古典学派的‘本质融合’?”
萝拉了然的冷笑:“这种旧时代的老课题,早就被更细分的领域取代了,竟然还没有被淘汰掉么?这种死胡同里早已经没有什么可研究的了吧?”
“有些理论还是挺有意思的。”
叶清玄耸肩,“可惜,方向错了,不论再怎么努力、工于心计,也就那样了。新奇感消失了之后,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合上书,打了个哈欠:“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萝拉消失在阴影中。
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
嘭!
地下室中,欧登瘫软在地。
随着那一声头颅爆裂的脆响,曼德尔的尸体倒在了地上,猩红和带着灰白的浆液迸射,落在欧登的脸上,将他的脸色涂抹成惨白。
沸腾的脑浆落入口中,带来令人作呕的咸腥口感。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在地上。
他完全搞不懂……究竟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自从曼德尔的仪式结束开始,那个老头儿就一直站在原地发愣,失魂落魄的,周身的以太不断波动。
有时候像是跟看不见的人对话一般,可眼睛里却一片空洞。
像是早就被掠走了魂灵。
直到刚才,浑身抽搐着,头颅猛然爆裂。
随着曼德尔的死去,房间正中的以太炉无声龟裂,火焰熄灭,刺鼻的烟雾弥漫,火焰中孕育的怪奇低声尖叫着,消散了。
水银从天花板上落下来,像是雨。
冰冷彻骨。
欧登哆嗦了一下,踉跄地从地上爬起,冲向门外。
这里不能再留了。
……
……
清晨的时候,泽维尔从**醒来了。
潮湿的海风从门缝里渗进来,湿冷的被褥上几乎快要长出苔藓。
他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脸,只感觉到一阵轻松。
或许是因为曼德尔大师的保证,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了,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不再疲惫。
敲门的声音响起。
“上校,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门外的人说:“要为您端到房间里么?”
“不用了。”
泽维尔起身,淡淡地说道:“我去餐厅,你去请叶先生一起来吧。”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
这样,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可以欣赏叶清玄的尸体从房间里拖出来的样子了。带着贵族的血统的尸体说不定还会更高贵一些,用来佐餐的话,倒也不错。
他拔出匕首,对着起居室里的镜子将刚刚冒出的胡茬刮干净,到最后,端详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端庄威严如铁。
泽维尔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的苦日子了,叶清玄被解决掉之后,就再无麻烦。这样的面貌去迎接新的生活,也算恰当。
不再去看镜子上的裂纹,他披上外套,推门而出。
清晨,岩窟修道院一片寂静。
在这一片无光的海域上,只有墙壁上的火把在黯淡地燃烧着,不辨晨昏。
已经有很多人起床了,他们坐在过道和房间里,厨子推车餐车过来,将熬好的糊状物倒进他们的铁皮水杯里,在冷掉之前,就被勺子舀进了嘴里。
在连日的折磨之后,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低着头,像是囚徒一样坐在角落里,默默地不发出任何声息。
火候已经差不多了。
泽维尔心中琢磨着接下来的安排,穿过走道,推开厨房的门。
然后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欧登。
那个书写员一样的男人坐在一张板凳上,如坐针毡,脸色惨白,颤颤地蜷缩成一团。看到泽维尔进来,便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却躲闪着他的眼神。
泽维尔愣住了。
有莫名的寒冷钻进了衣领,几乎令他冻僵。
有哪里不太对,可是他却说不出来……只是觉得,糟糕了。
然后,他听到主座上传来的声音。
“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位置。”
那个白发的年轻人坐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切着盘中的煎好的嫩牛肉,慢条斯理。
“我肚子比较饿了,没有等你。希望你不要生气。”
“叶……清玄?”
泽维尔的面容颤动,抽搐起来。
一瞬间,就像是有无形的梦魇附着在他的身上,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令恐慌从胸臆间沸腾,眼前昏暗。
他下意识地后退,却看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两个人。
他们冷漠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坐吧。”
叶清玄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船上带了一些蘑菇,我让厨子熬了汤,味道不错,趁热喝。”
泽维尔僵硬地站在原地,许久,艰难地向前,拉开了椅子,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一盏热气腾腾的汤正散发着奶油的香味。
他拿起勺子,却犹豫着,不敢下口。很快,刚出锅的热汤便在寒气中蒙上了一层油皮,令人可惜。
“你不饿么?”
叶清玄看他,伸手,将汤端走:“那给我好了,我还没吃饱。”
泽维尔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寂静里,只有叶清玄喝汤的细碎声响。
许久,他放下汤勺,满足地叹了口气。
“奶油放的有点多了,但味道真好,赞美厨师。在海上颠簸了这么长时间,喝一碗热汤,就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这么好的汤,你不喝,有些可惜。”
泽维尔沉默着,僵硬地放下了手里的汤勺,手指微颤。
“刚刚发现,这个位置真不错,正对着我的房间。”
叶清玄掏出一方手帕擦拭着嘴角,似是闲聊:“如果吃早餐的时候,有一具冻硬了的尸体从房间里拖出来,一定很赏心悦目。”
在寂静里,细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有人从地下室里搬出了一具无头的尸体,一点一点地从门口拖了过去,拖到了远处,隐约听见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进了海里。
“既然饭已经吃过了,那么我们来谈一谈正事吧。”
叶清玄端详着他苍白的脸色,轻声说道:“有关勃艮第人的事。”
泽维尔心中最后的侥幸被掐灭了。
脸色灰败。
就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坐不稳了,几乎从椅子上滑下去。
叶清玄将两本护照丢在桌子上,还有一本翻到卷边的旅游指南,看着封面上的海港风景,便露出微笑:
“加莱是个好地方,四季如春,暖风吹拂。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海港,还有野猫在屋檐上晒太阳。你给自己选了一个好地方,在那里有一栋房产,和四十万镑的教团汇票,就能度过令人羡慕地后半生,再置办一个体面的葬礼。一辈子可以活的平安喜乐,远离一切危险和斗争。不得不说,你将你的同僚卖了个好价钱。他们在地狱中也一定会感谢你。”
“够了!”
泽维尔终于发出声音。
他握紧拳头,怒视着叶清玄:“你知道什么!我只不过是为了……”
“为了什么都无所谓。”
叶清玄打断了他的话,兴致缺缺:“我没兴趣听你的苦衷和背叛的借口,反正,你已经背叛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