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长兄,月前之别,甚是想念……”
李逵热情的过来作揖,拉着范冲客套了起来。
作为当事人的范冲,却满面狐疑,他心说:“爷们,我们不熟,别这样。”可是他不是那种能说善道的人,只是被李逵拉着,抗拒不得,也说不出扫兴的话出来。
“元长兄,家兄有劳兄长开导,如今已经耳聪目明大为改观。还请元长兄不吝手段,挽救家兄于水火之中!”
范冲尴尬地笑着:“应该的,应该的,忠人之事而已!”
“不过……令兄之事。”
“你我兄弟,休要谈钱!”
李逵当即表示:“我知兄台困顿,不如这样,范兄殿试之还请给小弟一个亲近的机会,一应皆有小弟安排,可好?”
“那这么好意思?”
……
黄庭坚之前还担心给李逵他们找个监工,会引起李逵的不满。对读书人来说,读书是追求真理的过程,怎么可以有监工的存在,师伯,您这是不信任我们?
可是,黄庭坚也听说了李逵和李云过往,简直就是劣迹斑斑。李逵聪慧,但喜欢偷奸耍滑,总想着走捷径,还主要把小聪明都用在了科举之上。
李云?
不说也罢!
这厮跟着李逵,能学到什么好?关键还不如李逵聪明,记忆力好。
至于高俅,平生最能称道的,且以为傲的是义气两字,读书方面也欠缺。
黄庭坚原本准备豁出去休假一月,就和这帮猢狲耗着。可没想故友之子范冲拜访,闻听这位侄子境遇颇为凄惨,连参加省试的钱都可能不够。顿时拍着胸脯表示,老夫依力承担,贤侄且放宽心。唯独一样,帮忙照看俩个晚辈。
原本,范冲是对此有抵触的,李全和阮小二折腾的他死去活来,一个是真傻,一个是真笨,以至于时间长了,连范冲自己都以为他的智商出问题了,一时惊恐莫名。
黄庭坚见几人关系融洽,宽慰道:“好生在家苦读,老夫回来可要考校尔等。”
范冲感激的目光,凝视黄庭坚离开,他也是倒霉,元祐之前,大宋参加省试的举子都是包吃包住的待遇,轮到他,竟然没有了。
太学炊饼,美名扬。他竟然没有吃到,竟有穷死在街头的横祸。
要不是接了个蒙学的生意,他真撑不下去了。
范冲脸皮也薄,没好意思去父亲的故友家里打秋风。当然,按照自家老爷子的性格,交往的朋友都是穷朋友。一个个恨不得喝一通西北风就能度日的大有人在,以前黄庭坚也挺惨,他真没想过,最后挽留下自己的竟然是被他当成最穷长辈的黄庭坚。
至于李逵几个,他一开始有点担心。
可看到李逵和李云有模有样的读书温习,心中大为宽慰。这才是读书的样子,是举子的风范。不过,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的到来给打破了。
高俅进了院子就嚷嚷起来:“人杰,李云,你们不知道哥哥我如今有多风光。”
“常胜大将军?”
李云不屑的样子,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啊!
高俅假装生气道:“你又是什么名头?”
“青眼虎大将军。”李云恶狠狠道,他就是因为得了这么个诨号,才被大师伯禁足了,可他招谁惹谁了?谁让和他打麻将的人水平太低,他想输钱都难。
李云努嘴指向李逵道:“哪位还是保康门赌王,高俅,我们骄傲了吗?”
“没有。”
高俅潸然道:“有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天下鲜有对手,没想到两位贤弟闯下如此名头,我们三人算是在东京城扬名了吧?”
如今的高俅,不往之前在京城的尴尬。左右小弟云集,往来者甚众,而且做起了带头大哥,风光无限,意气风发。他真没想来黄庭坚跟前读书,主要是对他来说,读与不读,结果真的差不了多少。他都一门心思去准备武科了,还读什么书?
再说,武举考官就出在御拳馆和兵部,兵部这样的衙门他没门路,但是御拳馆内,他可是混的风生水起,对他武举成功颇有裨益。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没用的读书上,还不如多结交几个朋友,远的不说,三个月之后的武举中就兴许能用上。
“高俅?”
范冲作为监工,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而且高俅的出现明显让良好的读书环境受到了破坏。高俅不解的看向了李逵,意思就是询问范冲的来历。
“范淳甫先生之子。”李逵解释道。
高俅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作揖道:“见过前辈。”
没办法,后进小学生高俅,在科举路上,是个人都是他前辈。即便年纪比范冲要大两岁,但是进学肯定要比他晚。
“高兄治那部经?”
“尚书吧!”
高俅语焉不详的样子,颇为心虚。
没想到范冲挺高兴,对高俅道:“小弟也是治《尚书》,还要多亲近,学问一道,苦学为先,印证亦有启发,对学问一道,大有好处。”
高俅只好应承,可没由来的心里虚地不得了。他不知道淳甫先生是谁,但在黄庭坚家里,能当得先生两个字的人物,必然不是普通角色。可谓家学渊源。
还真是如此。
华阳范家两代治史,而范祖禹更是帮着司马光编著《资治通鉴》这本鸿篇巨著,学问差一点,连帮倒忙的资格都没有。
晌午。
临近的食铺送来了炊饼,羊肉汤。
这是黄庭坚让人准备的,对于范冲来说,已经是很久没有享受到的美食了。炊饼其实就是包子,在东京最为出名的不是那家食铺的炊饼,而是太学的羊肉炊饼,仁宗皇帝尝过之后,都大为赞扬。可皇帝他老人家不知道的是,太学里很多食物都是要钱的,羊肉包子虽好吃,但价格不便宜。
普通的素食炊饼也不错,只是李逵几个吃起来颇为寡淡。
而且明显食物不够吃,李云三下五除二,将十来个炊饼吃了之后,反而还觉得饿。
这时候,远门外有人喊门。
阮小二径直跑进院子,对李逵道:“门外来了个小娘,带着食盒过来。”
李逵站起身,走到门口,却发现对面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子,样子依稀有点面熟,明眸皓齿,肤白水灵,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李逵眨巴了一阵大眼珠子,眼盲症又犯了。他不是说真的眼盲,比如说张横那厮左脸上有一条刀疤,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穆弘张了张欠揍地脸,他也能认出来。
但是女人……
李逵不仅狐疑道:“这人是谁啊!”
刘清芫真想不顾形象扑上去咬死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强忍着心头的怒火,道万福:“兄长,小妹清芫。”
李逵傻乎乎地拿手在狗洞边上量了量,然后看了一眼刘清芫,这才想起来,讪笑道:“长高了!”
刘清芫火冒三丈,将食盒塞在李逵手里,气鼓鼓地走了。
倒是她的丫鬟,小菊心如死灰地看着李逵的脸,眼神中满是绝望。
她是家奴身份,这辈子都没有脱离刘家。要是小姐嫁给了李逵,那么她就是陪嫁的嫁妆之一,比媵妾地位差不了多少的通房丫头。
想到以后要和李逵同处,少女无限希望华丽的幻灭了,希望顿时成了噩梦,萦绕心头。
“小菊,走了!”
上车前,刘清芫催促道。小菊这才木然地回头。回头那一刻,眼泪噗噗地掉下来,就差哭天喊地的嚎上一句:“我的命好苦啊!”
再说范宁,美滋滋地吃着菘菜包子,喝着羊肉汤。但是当他看到李逵从食盒里拿出大肘子,上方炖肉,炖煮鲤鱼……他默默的将手中的放下,再也没了之前的好胃口。
晚上,黄庭坚回来之后,开始一个个考校学问。
高俅上去了,灰溜溜的下场。
李云上去了,也灰溜溜的下场。
李逵也上去了,差点灰溜溜的下场,但回答多有磕绊。
只有范冲,举一反三,侃侃而谈的样子,很不和群。
责罚来的也很快,范冲被表扬了,李逵他们三个抄写《尚书》三卷,写一篇赋。
夜深人静,三人就着油灯微弱的灯光,奋笔直书。高俅放下手中的毛笔揉了揉手腕,怒道:“人杰,你能忍下这口恶气?”
“怎么了,反正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举业要紧,吃些苦不算什么。”
李逵的心态很好,他不在乎被责罚。反正就最多两个月就要开考,这时候玩,还真的以为自己能高中不成?
但高俅忍了忍最后还是实在忍不住,对李逵道:“哺食前,某听道那小白脸在先生面前告状,说我等散漫,还有人杰,你和女子私会,影响我等读书。”要不是夜深人静,高俅真相败坏点什么,好宣泄自己的怒火:“真小人也!来的是刘家的五小姐,我们都认识啊!”
李云点头道:“没错,没想到清芫妹子两年没见,长个了。”
高俅一脸懵圈,他说的是长个的事情吗?
“是吗?”
李逵对范冲的感觉并不那么差,这家伙才学肯定是绝佳,有任何问题问他,都能随口而出。不愧是家学渊源的世家子弟,还是精英的那种。
但是打小报告的毛病不能惯着他,李逵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明日办他!”
高俅这才高兴了,眯着眼睛道:“就等兄弟这句话了。我都想好了……”
没想到隔墙有耳,他们三人的密谋,还是让人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