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自然是阎正涛说的。
他是在催促陆平安,但同时也预示着真正的离别将要到来。
这离别并不是指对狄光济和孟邵元等人,因为就算陆平安离开了门宗,双方也还是一样能保持联系,其实并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但对于云剑门而言,陆平安就是真的要走了。
此后他顶多就只能再回奉剑城来看一下,而没办法再登上这云剑九峰。
一念至此,陆平安内心便不由泛起了伤感之情。
不过,出于某种原因,这份伤感情绪,倒也不算太过浓厚。
而后,他便向门外说道:“我不是有一天的时间吗?急什么?”
阎正涛道:“我还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可没你那么多闲工夫。”
陆平安道:“那你就不能换个人来看着我?”
阎正涛道:“我看你是想让我直接抓你出去是吧?”
陆平安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狄光济等人说道:“你们也听到了,阎罗王在外面催我了,我得走了。”
孟邵元苦笑道:“虽然我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这听起来也太不吉利了吧?”
狄光济道:“你是因为要走了,所以现在都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叫他外号了吗?”
陆平安笑道:“那是,我都不是云剑门的人了,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还有什么好怕的?”
狄光济道:“那你就不怕他出去之后找你麻烦?”
陆平安道:“我觉得他还不至于小气到这种程度吧。”
狄光济深吸了口气,道:“好吧,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祝你今后万事顺利,无论是在修炼路途上,还是在其他方面,都能够顺心如意,更上一层楼。”
孟邵元道:“我就不多说什么客气话了,只希望你在外面能好好活着,特别是去通天山脉的时候,可千万要小心啊。”
胡灵没有说话,只是冲上去抱住了陆平安,好一会才放开。
随后,淳于飞琼道:“我还得去和我爷爷说一声。”
陆平安道:“没事,你可以和你爷爷慢慢道别,我在奉剑城等你。”
淳于飞琼想了下,道:“这样也好。”
这件事毕竟太过突如其来了,淳于飞琼还是要去和淳于坤好好说一下才行,不可能跑去说几句就直接走了,而且反正她是云剑门的客人,也不需要急着走。
“那就这样吧。”
陆平安说着,向狄光济等人拱手抱拳,道:“诸位,就此别过了,来日再见!”
狄光济等人亦是向陆平安拱了拱手,然后就目送着他迈步向外走去。
没多久,陆平安就在阎正涛的监管之下,离开了云峰,出了山门。
当他们两人从空中落下,走出山门的时候,那几个守门弟子还热情地向他们打了招呼。
他们对于陆平安和阎正涛都充满了敬畏之情,只不过对前者是敬大于畏,而对后者则是恰恰相反。
其中一个守门弟子问道:“陆长老,这是要去哪呢?”
陆平安笑道:“有点事,出去一趟。”
那弟子道:“和阎峰主一起,肯定又是去做什么大事吧?”
陆平安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那弟子拱手道:“那就祝陆长老你早日凯旋归来吧!”
其余几个弟子也是拱手道:“祝陆长老早日凯旋归来!”
陆平安笑道:“好,多谢你们的祝福。”
说完,陆平安两人便继续向外飞去。
飞出一段距离后,他们就落在了一个长着几棵大树的地方,四下无人,安静而又有些隐蔽。
阎正涛先是挥手解除掉了布施在陆平安身上的控制力量,然后又一挥手,在四周布下一道静音阵法,继而便对陆平安道:“那些家伙,还真是挺敬重你的,我就站在你旁边,可他们除了刚开始和我行了个礼之外,后面连看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陆平安笑了下,道:“谁叫你这么凶呢?但就是不知道他们知道真相以后,又会怎么想?”
阎正涛道:“你是说真正的真相,还是那个所谓的真相?”
陆平安道:“废话,当然是所谓的真相,要是他们知道了真正的真相,那只怕会更加敬仰我吧?”
阎正涛沉默了片刻,道:“你愿意做出如此牺牲,的确是值得敬仰的。”
陆平安道:“师兄你也一样。”
若是有云剑门的高层在场,看到他们俩这般模样,听到这些对话,必然会是一头雾水。
此前在主峰大殿之上,他们两人还剑拔弩张、势同水火,怎么如今突然就变得如此心平气和、客客气气的了?
接着,又听阎正涛说道:“背负罪名的是你,在大殿上被打的也是你,被逐出门宗的还是你,相较之下,我所做的那点牺牲,根本就不算什么。”
陆平安道:“但关键在于,这本身就是我自己的事,师兄你完全可以置之度外,可你还是选择了帮我,陪我演了一场大戏,却让自己沾染上了公报私仇的污点,名誉大损,这对我而言,便是极大的恩情了。”
阎正涛道:“这也是多亏了你悟性好,能够及时明白我的用意,不然我自己一个人演独角戏,恐怕是难以成功的。”
陆平安道:“师兄你给了我那么多提示,我要是还猜不到你的意思,那未免就太笨了。”
所谓的提示,其实就是指昨天晚上在奉剑城归来居门外,阎正涛说的那句有点莫名其妙的话,以及他今天在高层会议上说的一些关键词。
当时阎正涛说的是,有时候,只有堕入黑暗,成为它的一部分,然后在合适的时机,绽放出最亮的光芒,才有希望能彻底驱散黑暗。
刚听到的时候,陆平安没想明白,可后来在会议之中,在阎正涛的不断暗示下,陆平安就逐渐领悟到了其中含义。
意思很简单,阎正涛就是想要说,像魔教那样神秘而又黑暗的组织势力,倘若正面对抗的话,估计是难以成功的,只有潜入其中,成为魔教人士,在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后,在适当的时机从内部攻破,才更有可能将他们彻底剿灭。
陆平安猜到这意思后,便觉得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因为就连四大国和一些顶级门宗,都没能把那个血魔教给调查清楚,光凭陆平安自己的力量,按照常规的方式去查,是肯定很难查出什么结果来的,而要想把血魔教完全查清楚,并将他们连根拔起,更是难如登天。
所以,化身为一个细作,加入魔教,确实是一个比较好的办法。
而明白了这些,陆平安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阎正涛在会议上,总是说要把他逐出门宗了。
只因陆平安的名气太大了,而且名声也相当正面,他在很多方面的特征,比如常用的剑器和剑法,都已被很多人所熟知。
如果他再像当年潜入寒英阁当细作那样,只是易个容、用个假名字,恐怕是行不通的,估计很轻易地就会被认出来。
毕竟,血魔教的神秘性和严谨程度,必然不是寒英阁所能比拟的。
可若是陆平安被逐出了门宗,对门宗怀恨在心,然后便自愿堕入魔教,想要壮大魔教势力,今后对云剑门施行报复,那么这就是一个比较容易取信于人的故事了。
于是,陆平安就极力配合阎正涛,当着一众云剑门高层的面,演了那么一出戏。
他们俩事先没有做过任何沟通,就是自由发挥,但却又显得有理有据,无论是阎正涛想要公报私仇,还是陆平安怨恨门宗,都有着十分充分的理由。
而从结果来看,他们成功地骗到了那些门宗高层,相信再过不久,等消息传出去以后,便也能顺利骗到天下人。
当然,这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陆平安和阎正涛都会名誉受损,甚至还可能会背负骂名。
可是为了能够完成东虞国太上圣皇的那个要求,也是为了除掉魔教那个巨大的隐患,陆平安和阎正涛都甘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