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来酒馆小酌人毕竟是少数,酒馆里客人不多,看起来有些冷清。
靠窗的算是雅座,酒桌之间有竹帘隔断,角落处很隐蔽。许不令坐在这里,也是为了方便观察对面的府邸。
店小二温好了酒,端着两碟小菜放在酒桌上,说了句“客官慢用”,便又坐回了门口的小凳。
许不令拿起酒壶倒了两碗酒,酒水呈淡黄色,香气扑鼻,想来应该是桂花酿的酒,比较适合女子饮用。他把酒碗放在楚楚面前,又自己拿起一碗抿了口,仔细品味,缓缓点头:
“还挺烈,有些门道。”
钟离楚楚不懂酒,只会喝酒,解开面巾,捧着酒碗咕噜咕噜来了一大口,擦了擦嘴角:
“在京城很出名,不比你们那儿的那家老铺子差。”
许不令轻轻摇头,显然不认同。
二皇子陈炬可能中午时分才会出皇宫,干等着也无聊。许不令品了两口南疆佳酿后,把酒碗放下,身体微微前倾,冲着钟离楚楚勾了勾手。
钟离楚楚有些摸不着头脑,思索了下,起身坐到了许不令的身边,凑近小声询问:
“怎么了?”
许不令也凑到的钟离楚楚的耳边:
“看到门口的小二没有?”
贴面耳语厮磨,男子呼吸和淡淡的酒气,沿着耳垂脖颈,吹拂进了领子里。
钟离楚楚微微缩了缩脖子,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她虽然说过喜欢许不令,但在那之后已经划清了界限,现在应该把许不令叫师爹,彼此岂能如此暧昧?
钟离楚楚想分开些,许不令却用手搂住了她的后腰,拉近了几分:
“别乱动。”
钟离楚楚贴在许不令跟前,总觉得许不令是在神神叨叨的占她便宜。可她三脚猫的功夫,也不敢乱来,只能看向门口的小二,疑惑询问:
“这人有问题?”
许不令微微颔首:“脚步极稳,虽然走神,但坐姿和手摆的地方都能随时应变,这是武人本能,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注意,不过我看得出来。”
钟离楚楚碧绿的眸子稍显严肃,跟着仔细打量——腿纹丝不动的确实挺稳,可抱着胳膊发呆,也叫随时应变?
“你……你确定?”
“嗯。”
许不令单手搂着楚楚,拿起酒碗抿了口,目光放在竹帘缝隙后面的小二身上,仔细观察。
钟离楚楚脸儿明显红了几分,攥着裙角想起身,可见许不令如此郑重,又不敢动,只能保持着继续观察小二。
可越看越平平无奇,怎么看也不像个高手,这不欺负老实人嘛!
钟离楚楚抿了抿嘴,斜了许不令一眼:
“许公子,我很相信你,你别用这种借口趁人之危。”
许不令眼神纯净无暇:“我想趁人之危,何必找借口?别乱动就是了。”
“……”
钟离楚楚还真不好反驳,犹豫了下,干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拿起筷子小口吃着酒菜,任由许不令把手放在后腰。
只是许不令好像看得很入神,背后的手,无意间往下滑了些,慢慢落在了圆鼓鼓的臀儿上……
!
钟离楚楚坐直了几分,暗暗咬牙,想发火又怕打草惊蛇,只能偏过头来,冷声询问:
“许公子,软吗?”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尝试着捏了下:
“呵呵……挺有弹性的。”
?!
钟离楚楚眼神错愕,继而一手肘挤在许不令肋下:
“骗子!你……你怎么变得这般无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许不令做了个嘘的手势:“盯梢呢,别这么大动静。”
“你岂能如此?你把手拿开!”
钟离楚楚正羞愤至极的反抗,街道上忽然传来车轮响动。
转眼看去,一辆奢华车架在街对面的府门外停下,周边有百余亲兵随行,车架左右不乏气势不俗的武人相伴,防卫极其严密。
钟离楚楚连忙停下动作,脸色认真了几分,为防对方发现,并没有直接注视,只是低头喝着酒,用余光打量。
许不令端着酒碗,随意扫了眼,便觉得有点棘手。他现在冲过去把这只队伍杀干净都没问题,但这里毕竟是南越都城,万余禁卫军肯定有的,只要走漏行迹,接下来面临的可就是无休无止的围捕了。就当前情况来看,只能找机会暗中潜入。
车架在府门外停下后,很快车门打开,一名身着蓝色朝服的年轻男子从里面走了下来,先是回头看了眼这边的酒铺,看表情是想过来坐坐,不过迟疑稍许后,还是带着随从进入了府门。
许不令正打量间,余光忽然发现,坐在门口的小二,眼睛也在望着对面的府邸,准确来说是望着进入府门的那道背影。眼神很专注,和方才的失神天壤之别,只是许不令再细看时,小二又恢复了方才的普通模样。
虽然这个眼神只有一瞬间,许不令却看得清清楚楚。
许不令微微蹙眉,仔细思索了下,却也参不透其中因果。
等陈炬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内,钟离楚楚把许不令的手推开,起身坐在了对面,瞪了许不令半天,憋出一句:
“我是你女人的徒弟,你这是为老不尊、以长欺幼知道吗?”
许不令欺师灭祖的事儿都干了,对此自然是面不改色。他微笑了下,望向门口:
“小二。”
钟离楚楚吃了亏,还想和许不令划清界限把话说明白,见许不令岔开话题,眼中更加恼火,可许不令办事儿她也不好打岔,只能哼了一声,偏过头去望向了窗外。
铺子外,店小二听到呼喊后,起身来到了跟前:
“客官要点什么?”
许不令拍了拍旁边的凳子:
“我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光听说这铺子名气大,却也不知其中典故,石头兄可否给我讲讲?”
店小二看模样平时言语很少,站在桌旁迟疑稍许,才在长凳上坐下,用毛巾擦了擦手:
“往年贵妃娘娘经常来这里,然后就出名了。别的倒也没什么。”
许不令微微点头,拿起酒壶,给小二倒了碗酒:
“石头兄在这里待的时间挺长,可曾见过贵妃娘娘?听说贵妃娘娘是我南越第一美人,只可惜造化弄人,唉。”
店小二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跟着叹了口气,双手接过酒碗:
“我来这铺子的时候还年轻,当年确实见过几次贵妃娘娘。有时候老天爷不长眼,也没办法。”
许不令想了想,稍微凑近了几分,小声道:
“咱们王上至今卧床不起,听市井传言,说周贵妃红颜祸水,是山中妖狐变得……”
店小二眼神微变,轻轻抬起手来:“客官,这话说不得。”
许不令呵呵笑了下:“听外面人胡说八道罢了,也不知真假。不过咱们王上年轻时励精图治,忽然变成现在这样,确实让人有点想不通。古有妲己、褒姒,这种事也不是没先例……”
拿着市井流言,评价已故的周贵妃,还把其和妲己、褒姒归为一类,这番话明显有点过分,钟离楚楚都皱起了眉头。
店小二摇了摇头,再次制止了许不令的话语:
“客官可别胡言乱语,这话被官府听到了,要掉脑袋的。贵妃娘娘,岂会是市井传言中那样的女子。”
许不令拿起酒碗和店小二碰了碰:“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店小二见过贵妃娘娘,自是比我了解。不过谣言不会无风而起,外面说这些的太多了,肯定也有原因。”
店小二见许不令和杠精似的,非把流言蜚语往周贵妃身上扣,眼神有点不喜,不过也没表现得太明显,只是摇头:
“我当年也见过贵妃娘娘,人很好,京城里面上当王公贵子、下到赤脚百姓,没有不喜欢的。外面那些说法,当不得真。”
许不令点了点头,又拿起酒壶,单手给店小二斟酒:
“方才街上那个贵公子,就是贵妃娘娘的儿子吧?长得是真俊,恐怕和当年的贵妃娘娘差不多,可惜不是女儿身,不然就凭这姿色,后街那些青楼勾栏,恐怕没脸开业了……”
话语轻浮,明知店小二看皇子陈炬的眼神不对,还把皇子陈炬和勾栏女子类比,明显是在玩火。
小酒馆中,好似忽然安静了几分。
钟离楚楚武艺虽然不高,但也不是软脚虾,武人本能的危机感,让她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身体稍微绷紧了几分。
哗哗——
褐黄酒液落入碗中,声音细微,在小酒桌上却听得很清晰。
许不令眼神盯着酒碗,依旧嘴上没门的说着些刺耳的言语。
店小二眼神很稳,稳到如同一块石头雕出来的雕像,看着酒壶里落下的酒液,在酒碗中荡起圈圈涟漪。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过得很慢,连街边的行人都定格,只剩下酒桌前近在咫尺的两个人。
不过,时间过得再慢也只是感觉,酒桌之外还是一切如常。
许不令一碗酒尚未倒满,酒馆门口,就走进来了个捂得严严实实的女子,扫视一圈儿后,轻轻抬手:
“相公。”
一句话出来,酒桌上瞬间恢复如常。
店小二表情缓和下来,抬起双手接过酒碗,转眼看向门口,含笑道:
“客官,是来找你的?”
许不令轻笑了下,没有再多说,从袖子里取出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便和楚楚一起起身,走向了找过来的钟离玖玖。
店小二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才站起来送客,临行前笑着说了句:
“客官慢走。外面那些流言信不得,江湖人往往祸从口出,在京城说这些容易惹麻烦,客官以后可得注意些。”
话语不知是叮嘱,还是警告。
“多谢石头兄提醒。”
许不令抬手摆了摆,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