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四月天气十分舒适,千街百坊之间商客如云,只要有心,基本上能在各坊的犄角旮旯找到这天下间任何地方的特产。
清晨时分,祝满枝孤零零坐在状元街的茶肆之中,身着薄薄的暖白裙子,头发梳成了市井姑娘比较流行的款式,花簪插在头发间,簪尾是只小喜鹊,干干净净便如周边街坊出来散心的小姑娘。
自从得知爹爹是朝廷通缉的甲子号悍匪‘剑圣祝六’后,祝满枝小心了许多,怕被缉侦司看出异样,已经把狼卫的差事辞了,随身的雁翎刀也换成了不怎么会用的铁剑,做做样子装个江湖人。
此时茶肆的桌子上摆着个大茶壶,一个小茶碗,祝满枝没有趴在桌子上,而是学着宁清夜的坐姿腰背笔直的坐着装侠女。毕竟现在身份不一样了,爹爹是剑圣,她是剑圣的闺女,若是没点模样,怎么和江湖朋友打交道。
只可惜坐姿能学,气势学不出来,趴在桌上还好些,这么端端正正的坐着,反而像个傻丫头。
祝满枝坐了会儿腰有点酸,拿起小茶碗抿了一口,脸蛋儿上有些闷闷不乐——好歹在狼卫干了几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别的天字营狼卫走的时候,主事都是再三挽留,有的老人都能掉眼泪依依惜别,她倒好,和主事说了一句,主事一拍巴掌“满枝儿,你可算想开了……”
天字营之耻怎么啦?武艺不高怎么啦?
她又不是没立过大功,像是福满楼、白马庄……反正她都参与了,等以后到了肃州城,她自己弄个狼卫……不对,弄个虎卫出来……
琢磨了会儿,祝满枝轻轻哼了一声,又开始想念许不令了。
“许公子怎么还不回来呀……唉~……”
祝满枝捧起小茶碗儿‘吨吨吨’一饮而尽,正无聊的时候,街边上忽然传来一声锣响。
铛——
“诸位英雄、诸位少侠,肃王世子、当代青魁昨日接下英雄帖……”
声音洪亮,半条街都能听得见。
祝满枝眼前一亮,麻溜扔了几个铜板在桌子上,提着剑跑到了街面上,抬眼看去,远处的龙吟阁外又搭建了个大台子。
祝满枝本就喜欢凑热闹,更别说这种和许不令有关的江湖事儿,连忙小跑到摩肩接踵的人群后方,个子矮看不到,又转头跑上了龙椅阁对面的酒楼二层,从窗口挤出来个位置,踮起脚尖探头观看。
此时五楼相望的龙吟阁外,聚集了无数江湖游侠儿或者富家公子,光祝满枝认识的便有萧庭、唐九、司徒琥羽等人,皆是长安城的豪门子弟,周边酒楼青楼的窗口围栏也站满了人。
龙吟阁外搭建的高台上,司仪旁边放着个铜锣,朗声道:
“……肃王世子受封青魁当之无愧,但常言‘武无第二’,闭门造车不可取,互相切磋方能精进。肃王世子千金之躯,对于各位少侠的英雄帖不能一一应下,因此特让我龙吟阁摆了个武擂,诸位少侠决出前三甲,再向世子讨教……
……能得前三甲者,龙吟阁皆拿出一把宝剑为彩头,若哪位少侠有本事把圣上赐下的‘青魁’金匾接到手中,龙吟阁便拿出一副裴玉龙裴大家亲笔临摹的丹青画当彩头,这副画可是画圣徐丹青出山后的第一副画卷,自评为‘生平最得意之作’,尚未现世,其份量诸位想来清楚……”
“哗——”
此言一出,准备过来混个前十名头的年轻才俊当即躁动起来。
对于年轻武人来说,毕生追求的莫过于宝剑骏马美人,宣和八魁已经成为过去,如今都在讨论第一个‘昭鸿八魁’会花落谁家,这可是十几年梦中情人的大事儿。
想娶徐丹青画下的女子难比登天,得到一副真迹同样如此。
画圣徐丹青就一个,画也就那么几副,基本上都挂在御书房、王府书房这样的地方,市面上见过的都没几个,流传的多是各位名家临摹的画卷。裴玉龙本身就是丹青名家,由他临摹的‘美人图’,同样是千金求而不得的珍宝,若是能得一副画加青魁金匾,那风头可想而知。
不过众人虽然激动,脑子还算是清醒,就凭许不令在太极殿那模样,抢金匾估计机会不大,到时候能瞧上一眼昭鸿八魁是谁便知足了,‘生平最得意之作’,那就是比宁玉合还漂亮,这得漂亮到什么地步……
祝满枝喜滋滋瞄着,也在琢磨这个美人是小宁还是碧眼狐狸精,便在这时候,身旁忽然传来一道轻笑:
“这许不令,怕是得气死……”
祝满枝对许不令的名字很敏感,听到这话当场就不高兴了,偏过头来打量一眼,却见一个秀才打扮的穷酸书生站在窗口,头戴方巾、背着书箱,书箱边上还插着一把用黑布包裹的长条,看起来像是剑的模样。
祝满枝蹙起小眉毛,抬头看向书生的脸——相貌平平无奇,年纪不大,却背着手一副‘老夫子’的做派,一看就是读书读傻了的。
“喂,书生,你为什么说肃王世子会被气死?”
书生听到声响偏过头来,扫了一眼,又低头,似是才发现站在旁边的小姑娘,颔首和煦一笑:
“姑娘,你叫我?”
祝满枝气得不轻,她就在跟前,至于从她头顶上望过去吗?长得高了不起?许公子和你差不多高……
“是呀,你方才说肃王世子会被气死,是什么意思?”
书生摇头笑了下,看着下方的台子:
“天机不可泄露,姑娘到时候就知道了。”
祝满枝微微蹙眉,觉得这书生神神叨叨的,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狼卫,自然不能查验对方的身份贯籍,便离远了几分,稍微沉默了下,又看向书生后面的布条:
“你也是江湖人?用剑?”
书生望着台子:“不是江湖人,不过学过用剑。”
祝满枝听到这个,心里自然有点小得意——她爹可是剑圣,世上用剑最厉害的。
“你剑术如何?有多高?”
书生眨了眨眼睛,抬眼看向天空,稍微琢磨了下:
“天那么高。”
“……?”
祝满枝又远离了几步,觉得遇到个脑子不正常的。稍微琢磨了会儿,她还想再问,结果偏过头来,身旁空荡荡的再无一人,那书生好像凭空消失了。
“嘿—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