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考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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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谦来救傅白了。

在断生涯,傅琼已经不见了踪影,悬崖边只剩下昏迷的傅白。

或许因为这次傅谦的情绪波动没有那么大,劫雷并没有提前落下。他很顺利地赶到傅白身边,把了把脉,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

最重的是心口的穿透剑伤,从背后刺入的,和前世一样,此外身体上还有若干轻重不一的外伤。

按理说,这样的伤势,就算傅白是仙君,也很难救了,因为他没能及时采取措施保护自己。

或许是由于经历过一次,这次傅谦显得十分冷静,冷静到不可思议。在决定救傅白后,他的身体突然能够变回人形,这样也好,方便许多。

傅谦在自己的手腕系了一条金色的线,线的另一端缠在傅白的手臂上。金线割破皮肤,血液顺着它慢慢地爬。

井的声音重新回到傅谦的耳边。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死在这里,就等于死在一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你的死不会被任何人铭记,这毫无意义!”

傅谦没有直接回答它的问题,反而问道:“我这样做,能救下我师兄吗?”

“你还在纠缠于此——”

“能吗?”

在傅谦固执的追问下,井回答了他,有点不甘愿。

“能,但你也会死。”

傅谦如释重负地笑了。

“你还在笑?!”井不能理解,“你不是已经做出抉择了吗?你回到银龙一族的目的,不会就是为了死在这里吧?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很不可理喻!”

“我也认为不可理喻……”傅谦低声地说,“我在这里救了他,并不能弥补我曾经的遗憾。我不救他,如果我曾经的经历在这里算数,那么也会有别的高人来救他。不过是再走一次熟悉的轮回,再过一遍熟悉的情节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啊,所以你——”

“但是这边也有一个‘傅谦’吧,”傅谦继续说道,“我听你刚才的口吻,你说我会死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我,然而在这里的师兄,很明显是认得我的,这就说明,傅谦在这个时空? 也是存在的? 只不过,他不是我。他会接续我继续活着? 而我的死? 不会被这个时空的任何人记得。”

“这道理你既然都明白,那你还选择这么做?”

傅谦沉默了一瞬。

不说话之后? 血液流逝的感觉愈发清晰了。傅谦黑色的眼睛渐渐变浅,显出了一点灰。

银龙在龙身时? 眼睛是耀眼的金色? 化为人形后,反而是暗沉的灰。这灰色就和他们一族的性格一样,冷漠、死寂、无神。傅谦常常想,假如当初他没有被族人抛弃? 而是被养在族中? 那么他一定和他的族人们一样,族人和族人是可替代的。

但他没有。

他有感知,有深情,他的血是热的,他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对于某个人、某些人而言,是特别的。

这些都是傅白手把手教给他的。

他曾疲于为求生而挣扎? 在无师自通地学会仇视世界之前,是傅白将他从泥沼中救上岸。傅白带他看朝日? 赏落霞。碧涛千顷,月落万川。人间的风月万象? 是这人引他一一看遍。

“我师兄曾经就是个不爱笑的人。但那时他面上不笑? 安静地看仙侍闲语? 龙狐打闹,也让人感觉到他是在笑的。后来,后来他即便面上笑了,也没有笑意。他是孤独的。他站在山巅,四下环顾,没有人和他比肩。也许曾经有过,但又离开了,最后还是剩下他自己。”

傅谦的眼睛已经变成完全的灰色。

“尽管微不足道,但我依然希望,他的人生能多遇到一些好事情。”

“我不明白,”井在过了很久后,才开口,“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做。对你来说,你不可能拎不清楚,不可能分析不出其中的利害。”

“的确,在这里放弃,眼睁睁地看着我师兄流血而死,是最理智的选择。我能够判断得出。”

“那你……”

“但我做不到,”傅谦的视线渐渐模糊,这是失血过多的反应,“能够依循理智而为的,是圣人……

“我不是圣人……”

这是傅谦最后说的一句话。

躺在血泊里的傅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然而对血的融合又逼迫他陷入沉睡,这一觉要等一段日子才会醒。

傅谦倒在地上,但壳子里面却换了芯。悬崖上的风吹来,带走一片沙土,露出了道道劫雷劈过的焦痕。

两道模糊的影子出现在悬崖边上,其中一道略矮,类似小孩子。“它”开口,是井的声音。

“每次都是这样,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在一次又一次重复遗憾。”

另一道是女音。

“对于傅谦来说,是有意义的。要说遗憾,那大概就是,他并不知道,正是他自己,救下傅白的吧。”

“所以我才不能理解他的行为。”

“你只是并不晓得傅白对他的意义,”女声轻叹,“傅白是一个值得牺牲所有去追随的人。”

“就和你一样?你确定这不是你们家族的什么诅咒?在我看来,你们陷入了同一个怪圈。”

女声笑了。

“等傅谦在那边清醒过来,你引他来找我。”

“你要把龙骨给他?”

“不是白给,还要看他够不够格。”

“你只不过是把他领向又一个灾难。”

“是啊。”

“……你居然还承认了?”

“这是事实啊,这就是没有尽头的劫难。”

“那——”

“就看傅谦,是如何接受它了。”

“焰池没什么特别的机关和禁制,只要你跳下去就行了。”

霍屿和傅款站在焰池旁边,前者为后者解释着。

“我就这么跳下去,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傅款尚且留有一丝警惕,他觉得大哥肯定留了一半话。

“当然,”霍屿说,“会死。”

“……”

霍屿没理他弟弟哀怨的眼神,自顾自地说下去:“焰池的温度很高,如果功夫不到家,那么就会在跳下去的瞬间被烧成灰烬,这是第一道考验。”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霍屿从袖子中摸出一颗玉棋子,丢入池水中。果不其然,在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刹那,嗤地一声,棋子冒出白烟,在水面就熔了。

霍屿把手重新收回袖子里。

“这第一道关卡对于你而言,或许并不困难。然而真正的考验,其实藏在池底。”

“什么意思?”傅款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狐焰真正的来历,没有明确记载,就连我也并不清楚。然而那些获得过狐焰的族人,却留下了只言片语。这湖底的考验,简单说来,就是对欲望的考验。”

“欲望?”

“没错,欲望,”霍屿道,“人有七情六欲,我们狐族与之相比,也不遑多让。然而这欲望会轻易地把我们引向一条不归路,因而狐焰想要考验,是我们的道心是否坚定,坚定到,可以束缚欲望。”

“哦,那这个考验,还是很直白的。”

“没那么容易,”霍屿很严厉地打断傅款,“你去翻翻关于狐焰得记载,数数有多少未能成功归来的霍家子孙。整个霍家有记载的历史上,成功拿到狐焰的族人,连十个都不到。”

“那我就做第十一个。”

“狂妄。”

傅款被他哥说得摸鼻子。

“不成功便成仁。哥,我要试试。别拦我啊。”

“哼,知道了。拦你有用吗?”

“嘿嘿。”

霍屿看了看天色,说:“时候差不多了,赶紧下去。早死早超生。”

“说点吉利的啊……”

“快点,别磨蹭。”

“噢。”

傅款端详着一池赤色的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吐息,然后闭气,纵身跃下,整个人没入池中,消失了踪影。

留在岸上的霍屿终于装不下去,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他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最终决定呆在这里,直到傅款回来。

如果太久回不来,那他也做好了下去救人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