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有德叹了一口气,将事情说了出来。
荆楚一带为兵家必争之地,自古战乱不绝,故而本地民风尚武。
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会有一个“九腰十八洞”的舞狮节目。
将红木八仙桌垒起来,桌角订死在下一层的桌子上,一共是九张八仙桌,故称之为“九腰”。
狮子每上一层,从某一个洞口进去,必须从另外一个洞口钻出来,因此叫做“十八洞”。
这原本是有些难度,但大多数的舞狮还是能做到的。
难就难在这个九腰十八洞必须争霸。
届时竟陵城四方的狮子都会齐聚城关,等锣响之后开始争霸。
你来自竟陵城的哪个方向,就得在那个方向的区域先争霸。
因为每个方向都只有一条仅容一只狮子通过的通道,所以舞狮者们要在本区域内能争抢到第一个进入通道的资格。
通过通道到达八仙桌前的四只狮子,同时向上争抢攀爬,登顶的那头狮子将是本年的“狮王”。
所有舞狮参加之前都会立下生死约,只要不违反规则,无论死伤,均与他人无咎。
规则很简单:只要不使用任何器械,比赛过程中不出现狮子皮以及狮首狮身分离现象即可。
因此,几乎每年都有或死或伤的现象。即便如此,所有的舞狮者依旧趋之若鹜。
对于这些舞狮的武师、武馆、村落乃至乡镇来说,这是莫大的荣耀。
还有一点就是,每隔八年就会出一次“狮王之王”的争霸。
最近八年的狮王在梅花桩上两两相决斗,直至最后产生一名“狮王之王”。
这是竟陵县所有武师们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誉。
今年正好就是出狮王之王的一年,到时候四面八方的百姓都会赶到竟陵城来观看这一盛事。
热闹归热闹,本地官府就比较头痛。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这种争霸中难免会出现心中不服,导致赛后动手动脚的事情。
由于这些队伍都来自个乡镇、武馆、帮派,不可避免地变成群殴。
特别是狮王之王这一届,往往出现群死群伤的事情。
这些事除于奇正外,包括程正东在内,在场的人都清楚。
程正东立马就明白了张有德的意思。
年前县尉唐七,因于奇正案件的事现已关入牢中。而他恰恰是负责本地缉盗和治安的。
且不说本来这个时候县里衙役就非常紧张,这临时也很难找到人能顶替唐七的位置。
到时候,现场没有得力的人调度指挥,真出了大事也是个大麻烦。
张有德无奈之下,只好先来这边,看看程正东的态度。
程正东说道:“这完全是张明府职责范围内事,无须来问我的。”
张有德尴尬地一笑,忘了万茛苟一眼。
万茛苟急忙使了个眼色。
张有德拱手说道:“于总都料,之前的事其中有些隐情。当然,我也不多解释了。还望都料看在百姓的面子上,这事一笑就过了。”
于奇正急忙答道:“张县令莫要误会,我真的没什么,事情澄清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万茛苟这才开口说道:“老夫子,我看不如给那唐七一个机会,让他出来戴罪立功如何?”
程正东这才说道:“为官者,心存百姓天地宽。”
说完这话之后,就主动岔开了话题。
大家都是聪明人,接下来就是“今天天气真好哈哈哈”了。
。。。。。。
唐七依旧面无表情,一句话不说,呆呆地望着牢房顶上正在吐丝结网的蜘蛛。
他突然想到一个成语:作茧自缚。
唐七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被他亲手抓到牢里的那些犯人一样,呆在这里。
不,作茧自缚的是蚕,不是蜘蛛。
我唐七不是蚕,要做也要做蜘蛛。吐出的不是茧,是网——法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直到现在,唐七依旧认定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可是,究竟是哪一个环节错了呢?
他把头靠到墙上,认真地回忆着这些年办的一些案子,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可供参照的线索。
狱卒狄英叹了口气。
对唐县尉,狄英和其他衙役狱卒们一样,打心眼里是尊重的。
尽管个性有点刚愎自用,但却是一个做实事的人。
这些年来,在他手里破的大大小小案子足有数百起之多。
就现在入狱这件事而言,兄弟们心里是挺为他叫屈的。
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这么多年,就因为一个案子处理得有问题,就直接被拿下关押在牢中。
听其他狱卒讲,如果唐县尉最后被定为勾结地方恶霸贪赃枉法,那可就翻不了身了。
要怪啊,真得怪那个该死的王豹。要不是他,七爷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大伙儿也想过去活动活动,可也没办法啊。现在的问题不是能在竟陵县,甚至州府层面可以找到人的,谁叫七爷得罪了京城来的大官呢?
现在也没有其它办法,据说衙役兄弟们都在计划趁正月十五狮王之王争霸的机会,去县令哪里说说好话,看能不能帮上一点。
“七爷,吃饭了。”狄英毕恭毕敬地叫道。
唐七呆滞地转过头望着狄英。
这个小狱卒他认识,是去年才来的。他自己是想当衙役,但唐七觉得他年纪太小,就先派到牢狱这边来了。记得当时,自己还给他们讲过课呢。
当时讲得是啥来着?
对了,是和他们说保护好案发第一现场非常重要。
第一现场是所能获得真实线索最重要的地方。
对了!第一现场!第一现场!第一现场!
我怎么忘了这个呢?因为于奇正案并不是凶杀之类的突发性案件,因此自己没往这方面想。
事实上,任何案件都存在第一现场。
其实于奇正案可以分为两个案件,一个是他那可疑的来历,另外一个就是劫狱。
也就是说,有两个非常重要的现场。
第一个是当初他来回龙镇的现场,第二个就是这县衙大牢之中!
这些天他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在劫狱案中,原本作为证人的两个案犯为何最后翻供。
现在虽然依旧不知道原因,但是至少有调查的方向和目标。
唐七似乎看到了一丝破案的曙光。当即站起身说道:“狄兄弟,能不能麻烦你和上面说一下,把我转到重犯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