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洵思量自己女儿的这番话。
他也曾年少轻狂,在得知这些隐秘之后,心里也曾暗下决心,等他继承大统,必定要与山上宗门决裂,拜托他们对自己的束缚。
然而,在争夺储君位置上,他不得不依靠宗门力量,一次次救他于危险之中,一次次助他力挽狂澜。
宗门展现出来的超强力量,让他为之着迷。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让他在血与火之中走出来,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君临天下,俯瞰众生,那种舍我其谁的霸气至今让他难以忘却,偶尔梦中依然出现那段峥嵘岁月的记忆碎片。
犹记得,与自己心爱女子说过,愿无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余生。余生还未开始,心爱之人便死在权力争斗之中,留下一个三个月大的女婴,便是如今他最疼爱的女儿,没有之一。
李景璇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她曾经读过的书,书名叫《新序说苑》。此书以故事方式阐述诸子史传,共有十卷,其内容可以归纳为德治仁政思想、贤人治国思想、民本思想、从善纳谏思想等诸多方面。
当她第一次走进玄武殿时,所看的第一本书便是这本《新序说苑》。李世洵当时便觉得好奇,就问她这书中说的什么故事,李景璇一一作答,而且回答的特别到位。
从那天起,李世洵便对她另眼相看,有意无意会跟她说些朝中的事情,想以旁观人的思维去分析事情的利弊。
李景璇所给的答案,无不让他倍感惊喜和欣慰,甚至有些较为棘手的事情,在经过她抽丝剥茧后也变得也非常清晰。
而这些事情,他所有儿子中没有谁可以做到如她这般完美,如此恰到好处的契合其心意。
可以说,自己的女儿在某种程度上充当军事或宰相之职。如果没有她在其身边相助,很多棘手问题未必会得到妥善解决。
无数个夜晚,当朝中大臣提及立储之事,李世洵就刻意逃避。在他心中,能够传承南唐江山之人只有他的女儿长乐。
可是,女子如何为帝?
这个千古难题终究没人帮他解答。所以,太子之位至今悬而未决。于是乎,他的那些儿子们等的有点迫不及待,背地里开始拉帮结派,做出一些触及底线的事来。
皇子擅自结交朝中大臣,这是他最忌讳之事。谁触碰,谁倒霉。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触手可及,所有的欢笑悲伤都那么清晰刺眼。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再次在他脑海涌现。
他贵为天子,可终究救不下自己心爱的女子。在那恍如流星、五彩斑斓的剑光之下,那女子凝视他的最后一抹笑容,仿佛在黑夜里盛开的泣血昙花,刹那芳华,消失在天地之间。
“宫中派谁去合适?”李世洵终于下定决心迈出这一步。
李景璇缓缓松了一口气,转身笑吟吟地望着他,无声告诉他,当然我去喽。
李世洵看出她的心思,迟疑道:“你就不担心他知晓你的身份会刻意选择疏远你?”
李景璇神色认真道:“有人相见恨晚,有人相见不见。既然迟早要见,不如早见。或许,还不会留下些许遗憾。”
李世洵叹了几声,道:“既然你心意已决,父皇也没什么好说的。那此事就交予你办吧。”
“是,父皇!”李景璇施了个万福,便转身离开玄武殿。
李世洵凝神那道渐行渐远的倩影,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渴望。曾经近在眼前,如今远在天涯。
李景璇回到自己住处,看见凭栏处有一个绿衣女子站在那儿,目光所及,正是天机营所在的地方。
那女子察觉有人过来,然后转身望去,莞尔笑道:“姐姐。”
一双桃花眼,脉脉含情。
两条柳叶眉间,一颗赤色美人痣,尽显温柔多情。
明眸柔肠百结,如同浮萍随水飘荡,万道流光。
乌发如澄潭般散而下,歪歪地耷拉在左肩上,一条绛紫色发带随意系上。
无需装饰,却衬得那张琼花般的容颜更加烂漫柔美。
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绝色天下。
李景璇惊喜道:“妹妹,你出关了!”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白泽。
白泽含笑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她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腰身,将脸贴在她胸前,柔声道:“姐姐,我好想你。”
李景璇玉手捏住她的尖尖下巴,细细打量起来,啧啧道:“妹妹越发的出落凡尘,即便是那天上仙子,也未必及得上妹妹的旷世容颜。”
白泽被她调戏的俏脸微红,推开她的手,羞涩道:“姐姐莫要打趣我。”
“如果那个家伙看到你,不知道会不会惊愕地掉落下巴,然后猛扑过去,把你一口吃掉?”李景璇不依不饶道。
白泽微微一怔,扭头望向天机营,疑惑道:“他怎么在宫里?”
李景璇微微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白泽如实道:“我身为丹霞宫的守护神兽,他身上又拥有我的一滴魂血,自然可以感应到他的存在。”
李景璇沉默片刻,道:“你可以感应到他,那他也可以感应到你的存在?”
白泽点头道:“应该如此。”
“终究还是要相见的!”李景璇望着天机营方向,喃喃道。
天机营。
楚逸猛然抬头,十分惊讶地朝皇宫东南方向望去,眉头紧皱道:“白泽怎么会在宫中?”
白泽是与太乙宫弟子李景璇在一起的。如果白泽在宫中,那李景璇也必然在宫中。
太乙宫的李景璇,长乐公主李景璇。
难道竟是同一个人?
直到此刻,楚逸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判断有误。
从长乐公主领他进宫,自己误入闺房,再到堂外听课…种种迹象足以证明,长乐公主是有意避开他的。
为什么避开他,原因就在这里。
“为什么会是她?”楚逸面露哀伤,低声喃喃道。
就在这时,李响轻轻走了进来,见他神色异样,问道:“小师叔,你有心事?”
楚逸缓过神来,略有哀伤道:“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杜老来了?”
“来了。就在外面。”李响点头道。
楚逸急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微笑道:“杜老!”
杜泰奎乍听‘杜老’二字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他堂堂元婴大修士竟然在这个毛头小子手下干事,真心丢不起这个人。
但他已经熟悉天机营的日子,如果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会更好?
至少在这里,他还有说话的资格。倘若去了某些宗门,当个供奉啥的,也是吃力不讨好,弄不好自己还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再说,他能离开吗?
杜泰奎原本拥有的那一丝自信荡然无存。
齐明是棋子,他呢?
杜泰奎抱拳道:“小楚大人。”
“杜老,里面坐着说。”
杜泰奎走了进去,落坐下来,问道:“不知小楚大人找贫道前来何事?”
楚逸不急不慢道:“杜老坐镇天机营多年,理应对天机营大小事务和人员都很熟悉。”
杜泰奎饶有意味看了他两眼,没有主动接话。
“今日请杜老前来,是有要事与您相商。因事关天机营未来,还请杜老尽显绵薄之力。”
杜泰奎心里腾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楚逸说这句话,似乎暗示着他将对天机营有大动作。再往里处想,他出手除掉齐明,算是杀鸡儆猴,敲打众人。如今应该是趁热打铁,还想把其他人也剔除出去。
“不知道小楚大人所谓何事?”杜泰奎不动声色问道。
楚逸淡淡笑道:“老话说的好,树挪死,人挪活。一个人在同个地方呆久了,总会心生惰性,不思进取。平日里,不出事还好,可要遇到独臂道姑的那样魔道妖人,先不提保护京都百姓,而是自己能否全身而退还很难说。杜老,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