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李卫民，最终就是去了百货商店工作，搬了几年货后，靠着给领导送礼，在后勤上混了个小干部，然而最后却下岗了。

李卫东当然不想让弟弟走前世的老路。

西郊百货商店原来是个供销社，后来进行了扩建，变成了百货商店。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加盖了两层，成了西郊百货大楼。

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国营百货行业迎来了第一批倒闭潮，西郊百货商店也进行了改制，被一个大企业所收购，不再是国营单位。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大的连锁超市相继出现，家乐福、大润发、苏宁、国美等入住青河，也又一次打压的百货大楼的生存空间。这个时候的百货大楼只能苟延残喘，靠着一些传统的老顾客生存。

而大型购物中心的出现，成了压垮百货大楼的最后一根稻草。万达广场之类的，全都是吃喝玩乐购一条龙，而且品牌云集，购物体验比传统的商场要好多了。

在价格上，百货大楼也不如电商那么有竞争优势，想买便宜货的都去电商平台了，便是老年人，也很少去逛百货大楼。

最终西郊百货大楼，不得不走上了倒闭的道路。百货大楼的持有者，把地一卖还赚了上亿，然而当时四十多岁的李卫民，却成了下岗职工。

四十多岁下岗，也没有什么技术，根本没有再就业的希望，偏偏李卫民还不愿意吃苦，让他去摆个地摊也嫌丢人，所以一直待在家里吃老本。

接下来就是有钱的哥哥，时不时的接济穷弟弟的戏码，李卫东每年都要“借”给李卫民十万八万的，当然这些钱李卫民是一分钱没还过。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情况，李卫东才反对弟弟去百货公司上班，他不希望李卫民走前世的老路。

然而李卫民对于去百货商店上班，却非常有兴趣。

于是李卫东开口劝道：“百货商店，无非就是卖东西的地方，而且就那么大点地方，发展潜力不如电厂，更不如建筑公司。”

此时，二姐李春燕端着一盘自刚炒好的菜走了进来，同时开口说道：“卫东啊，我倒是觉得百货商店挺好的，你想想以前在供销社里上班，多吃香啊！”

“以前供销社吃香，是因为物资供应不足，现在不一样了，物资供应会越来越充足，老百姓买东西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别的不说，就说车站西边的那个市场吧，各种小商品都有，价格也比供销社便宜。”

李卫东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道：“再比如，以前都去供销社买猪肉，现在谁还去供销社？去小菜市场里，总能遇到个卖肉的商贩。以后这种小摊小贩也越来越多，老百姓买东西，根本没必要去供销社。”

“那些地摊怎么能跟百货商店比呢！百货商店到底是国营的，卖的都是好东西，产品质量也有保障。再说了，就算百货商店不卖肉，靠卖其他的东西，生意也很红火，逢年过节的时候，百货商店门口停满了自行车。”二姐李春燕开口说。

“二姐，这事情，我们得从长远来看。”李卫东接着说道：“以前的供销社是统购统销，供销社掌握了采购渠道，有点好商品，当然都去供销社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都是自采自销，你们西郊百货商店能采购到的东西，那些地摊商贩也能采购到，而且人家的运营成本更低，东西卖的可更便宜。

更何况咱们青河市，百货商店又不止西郊这一家，市区中心本来就有一个白云百货商店；电业局的供销社，现在也变成了九州百货商店；还有咱们运输公司的供销社，我听说也要改成交通百货商店。

百货商店这一行，竞争会越来越多，说不定以后还会开放外资的百货商店，到时候美国人、欧洲人、还有日本人都来开百货商店，这竞争压力得有多大！”

“竞争再大，老百姓总是要买东西的嘛！”李登科从旁说道：“关键是卫民愿意去百货商店上班。那个建筑公司和电厂，毕竟是太辛苦了，我也不想让卫民去！”

老爷子还是宠着小儿子的，舍不得让小儿子吃苦。

母亲周云秀也走了过来，开口劝道：“卫民想去哪里，就要他去哪里吧，关键是有个正式的工作就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弟，从小就调皮，若是给他找一个他不喜欢的工作，用不了三天肯定撂挑子！”

在李卫民该去哪里上班这件事情上，其他的家庭成员都觉得，百货公司是一个不错的单位，李卫东一个人反对，显然是独木难支。

八十年代物资还是匮乏的，百货公司绝对是个肥缺，那时的老百姓根本预料不到，百货公司还会有倒闭的那一天。

……

省会济城市，马德兴带着了李卫东，来到了刚成立不久的外汇调剂中心。

在1994年以前，中国实行的是汇率双轨制，官方会公布一个官方汇率，而出口企业进行外汇结算的时候，又会是另一个汇率。

比如1980年的时候，美元对人民币的官方汇率是1美元兑换1.5元人民币，而出口创汇的企业，他们在进行外汇结算的时候，得到的汇率则是1美元兑换2.8元人民币。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人民币的实际汇率并不像官方汇率公布的那么高，如果外汇企业按照官方汇率结汇的话，那是卖一件亏一件。

即便出口创汇企业有另一个汇率，但这个汇率比起真实汇率而言，也是差了很多，也就是说如果按照真实汇率结算的话，企业可以赚得更多的。

到了1986年，为了鼓励企业出口，国家决定成立外汇调剂市场。

所谓的外汇调剂市场，就是在官方市场之外，企事业单位互相之间进行外汇额度买卖和接待的市场。所以这个外汇调剂市场的价格是浮动性的。

在外汇调剂市场交易，也有诸多的限制，买外汇不是你想买卖就能买卖的。

想要购买外汇额度的企业，必须是经过外汇管理局批准才能买入，而卖外汇额度的企业，同样得经过一系列的审批。

正是因为需要经过审批，当初朱士聪才没有办法弄来外汇，去购买进口编织机。

各地的外汇调剂市场都是外经贸局办的，就连银行想要进入搞个代理交易，也得外汇管理部门批准。

出口创汇的企业来出售外汇额度，实际上是卖给了地方上的外经贸局；同样的道理需要外汇的企业来买外汇，也是从地方外经贸局的手里买的。

在那个年头，地方的外贸部门手里外汇越多，话语权就越大，权力也就越大，所以外汇调剂市场出现以后，各地都开始拼命的搞出口，中国的外贸也迅速的由逆差便为顺差。

今天李卫东来找马德兴，就是要把服装厂赚到的外汇额度，换成人民币。

由企业来换外汇额度，外经贸厅当然是双手欢迎，马德兴亲自招待了李卫东，带着李卫东来到了外贸厅的外汇调剂中心办理业务。

“李厂长，你看到了，现在的官方汇率是1美元兑换3块7毛1分的人民币，你来我们调剂中心兑换，我可以跟你按照1美元对快4块2毛钱！这已经是最高价了。”

马德兴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道：“去年十月份，国家公布了外汇调剂最高限价，就是4快2毛钱，所以我们这边是真的没办法给你增加了。”

“能理解，谢谢马处长了。”李卫东开口说道。

按照4.2的汇率，李卫东这四百万的外汇，能兑换1680万人民币，扣除服装厂的各种成本，交上个人所得税，李卫东个人至少也能拿到一千万。也就是说现在的李卫东，已经成功的晋级千万富翁！

1987和1988这两年，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没有任何波动，中间价都是1美元兑换3.722元人民币，而外汇调剂市场的最高限价，也是1美元兑换4.2元人民币，没有变动过。

直到1988年国家宣布取消外汇调剂市场最高限价，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才开始波动。

所以马德兴给出的4块2毛钱，已经是国家规定的最高价格了。

李卫东接着说道：“马处长，你看我们厂有没有可能，申请到外汇留成？”

马德兴思考了片刻，一脸为难的摇了摇头：“现在国家对外汇的管制这么严格，不可能给你外汇留成。据我所知，外汇留成的政策，是特区里的企业和外商投资企业才能享有的政策，外外资企业出口1美元的商品，可以享有1块钱人民币的外汇留成。国企也没有这种待遇。”

“果然还是得再等一年啊！”李卫东轻叹一口气。

八七年的政策毕竟是比较严格的，等到1988年，政策松动一些，出口创汇的企业才能弄到外汇留成。

马德兴则接着说道：“李厂长，我虽然没法给你弄到外汇，但是其他政策方面的事情，我或许能帮帮你，比如你要是需要什么原材料不容易弄到手，我们外经贸局还是能帮你解决的，就算是国家管制的原材料，我们外经贸厅也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国家管制的材料都能弄到？”李卫东微微一惊，他没想到外经贸厅的能量还真不小。

“当然，你要是让我弄浓缩铀造原子弹，我们可弄不来。”马德兴半开玩笑的说道。

“马处长，我还真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李卫东接着说道：“你能帮我批辆车不？”

“你们不是运输公司的三产么？怎么还用得着我给你批车？”马德兴笑着问。

李卫东马上答道：“我要的不是营运车辆，是自己开的那种小车。”

“是轿车？”马德兴开口问。

李卫东点了点头：“对，有辆车的话，出去谈业务会方便很多。”

“没问题啊。”马德兴想了想，接着问道：“你能等么？”

“厅里也弄不到现车么？”李卫东开口问。

“现车倒是有，不过没有很好的，现在能拿到的，只有福特的塞拉。”马德兴开口答道。

“福特塞拉？说实话，有点丑。”李卫东有些嫌弃的说。

福特塞拉是福特公司专门针对欧洲上市的一款车，作为一款美系车，2.6米的轴距在B级车中也算是小号的。

福特塞拉的性能还是很不错的，特别是2.8升排量的，配备的是V6发动机，放在B级车上，动力非常强劲。而这车还有个变态款，曾在南非上市，搭载5.0升V8发动机，敢跟保时捷911进行PK。

不过这款车有个比较大的缺点，那就是丑！

福特塞拉前脸设计被称之为“前卫”。实际上就是丑，完全不符合当时的审美眼光，所以这款车引进中国到以后，大多是做了出租车。

李卫东觉得福特塞拉有些丑，于是开口问道：“马处长，要是我等的话，得等多久？”

“那就得等到明年了。根据厅里的计划，明年的一季度，厅里会引进一批尼桑的大蓝鸟，有带电动窗户的高配车型。”马德兴说着，压低了声音：“这消息我就告诉你，你可别外传，要不然各单位来要车的，能把我给烦死！”

“那应该是七代蓝鸟吧，这可是前驱车的鼻祖，是辆好车！”.

想到这里，李卫东开口说道：“马处长，那我就再等几个月吧。到时候你可得给我留一辆。”

“放心好了，只要车来了，我先给你批条子，到时候各种颜色任你挑！”马德兴拍着胸脯承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