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着课，数学老师向全班学生宣布：“下星期一，我们要开家长大会，这个周末回去给你们家长说清楚。”

牛容回到双云村，把事情给牛大说了，并特意嘱咐傻爸要穿一件整洁端庄的衣服。

下星期一到了，大部分家长都已经到齐了，大部分是骑的自行车，只有极少数几个开着轿车。

而这些家长中，唯有牛大是步行过来的，他的大脚拇指几乎露了出来，鞋子也有些破损，他穿的是一双解放鞋(这双鞋子据说是他爸爸送给他穿的，那时候穷，衣服都爷爷穿完了给爸爸穿，然后爸爸又给儿子穿)。

除此之外，他还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绿色大衣(这是他唯一一件还算完好的衣服)，牛大的衣服没有哪件没有打着补丁，但他穿的衣服是所有补丁衣服中，补丁最少的那一个。

眨眼一看，除了胸口有个大大的补丁外，也没有什么不妥。

牛大走到牛容面前。

“哇，你们看！他的衣服！”一位扎着麻花辫的女学生一惊一乍道(她是受了小洁的怂恿)。话音刚落，几乎所有学生的目光齐刷刷的看着牛大，也顺带盯着旁边的牛容。

牛容被看的害臊，愠怒道：“你们看什么看？”

小洁步伐高傲的走在她面前，头高高的仰起，宛若一只白天鹅，她轻蔑道：“他是你爸爸吧？”

牛容没答，算是默认。

小洁又嫌弃道：“啧啧啧，不愧是一对父女俩啊，就连‘穿衣风格’都这么像啊！”紧接着，“就是嘛，真是女随其父啊，瞧见你爸爸，手脏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地上捡垃圾吃呢！”麻花辫女学生也跟着附和道。

牛大茫然无措的站着，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他不时瞥瞥女儿。

其他学生听见了，但他们也不会帮牛容解围，因为在他们心中，牛容是一个坏学生！连带着她父亲可能也不是一个好货色。

牛容心里正有气呢，正没处撒呢，听他们一说，她立即朝她俩挥舞拳头，作出拼命状，直把小洁与麻花辫女生吓得乱叫。毕竟论体力，她俩还真不一定是自小做粗活牛容的对手呢！

牛容立即把女儿拉开了，她俩见状，脚底似抹油一样的连忙逃窜。

牛容眼里含着泪，朝牛大吼道：“都怪你，都怪你！活该被别人欺辱！”牛大用手不停的在衣服上擦来擦去，仿佛手上有脏东西，必须要擦拭干净。

他嘴唇翕动，眼泪无声无息的流淌下来。

牛容与牛大的关系进一步破裂。

贫穷导致牛容自卑，这个在村里小学无话不谈的“话唠”，到镇上初中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毫无疑问，在她剩下的学习生活中，牛容过得并不好，她时常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甚至常常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她木讷又矛盾，烦躁又无所适从。

青春该有的惶恐她一个也少不了。

她渴望与其他同龄女孩子一样，大夏天的穿着裙子在阳光底下肆意的奔腾，畅快的享受青春带来的快感与激情。可是她穿的是一条打着补丁的破旧裤子，裤子是黑布制作的，极不亲肤。

她渴望与其他班里女孩一样，有一双漂亮的布鞋，穿着它踏在绿草青青的草地上，散步游玩，可现实是，她只有一双与她脚明显不符的破鞋子，一跑，鞋子就掉了。

牛容忧郁、烦躁、不安，大大的黑眼睛里总是闪烁着迷茫，她沉默寡言。黑红的脸上没有展现出这个年纪特有的青春光彩。

她只得把这种情绪藏在心间，然后埋进书本里苦读，简直就是玩命的读，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中有股强烈的郁闷无法抒发出来，无法找到一个突破口。

每每牛大回来后，总是看到女儿把自己关进房间里，手里拿着书本，他很高兴，以为女儿长大了。

牛容在班里的处境依旧艰难，但她不在乎，或者说，她就算在乎也改变不了什么，她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小角落里。

弹指一挥间，她上了初三，初三课业繁忙，经常就是教室、饭堂以及厕所三点一线的来回游走。她也不例外。忙乎的如一条来回游走的小鱼儿。

临近毕业，老师要给他们拍一张毕业照。

牛容站在中间，在所有女学生对着镜头灿烂一笑时，只有她低沉着一张脸，不笑。

结业(毕业)考试完毕，牛容步子轻快的走出校园，她眯眼看着天上的太阳，觉得正午的阳光是如此的亮眼。

在录取结果出来时，牛容正在家里和父亲吃中饭，突然，家里的座机响了，她接过仔细一听，原本有些麻木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笑容。

她惊喜的喃喃：“黄原女中，我被录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