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慢慢变深了，远处的灯亮明亮，繁华大都市的夜景美丽得有些绚目。

秦克却没什么心思欣赏，他依然坐在书桌前，手指上飞快地转动着笔。

笔身来回旋转，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秦克的目光却盯着面前摆放着的十几张草稿纸，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网状异质结构组合图形。

这些都是秦克根据自己职业级的物理理论，以及目前手头所有的实验数据总结而画出来的结构形状，也逐一通过数学模型进行过推演，正确的答桉应该就在这里面。

但不管是哪一种，总给他别扭的感觉，应该是哪里尚有点小问题，但他是当局者迷，一时没能发现问题。

此时宁青筠去了洗澡，书房里只有秦克和妹妹秦小壳在。

小丫头现在基本上每天九点左右出发去市区跟麦教授学绘画，下午四点左右回来，往返都由工作助理方咏棠接送，单程都要一个小时左右，挺辛苦的，但秦小壳倒是表现得出人意料的刻苦，从不喊苦喊累，每天吃晚饭时还会说跟着麦教授学习的趣事。

不得不承认，虽然只是多了个小丫头，确实让这个家里多了几分的热闹。

“哥，你还没想到哪里有问题吗？”小女孩放下一本素描名作鉴赏，过来替秦克捶肩膀。

“就差一点点，我需要灵感。”秦克有些疲惫地抛下转动的笔，闭上眼睛，享受着妹妹难得的乖巧。

现在已是七月中旬，结束期末考试已快三天了，秦克连数学课题“冰雹猜想”都暂且放下了，除了每天两三个小时进行EDA课题外，其余时间全投入到“弛豫铁电薄膜材料的改良”课题里，但始终就差那么一点点的灵感。

可惜系统“灵感增幅”功能迟迟没有降临的迹象，应该是钻研的时间不足，达不到开启的条件，秦克感觉自己去长跑跑到吐也没用。

“老哥，你这些图形画得好丑呀。”

“是是，我从小就没半点艺术天分，唱歌跑调，画画水准和幼儿园的小朋友差不多，我的艺术细胞一定是全被你这丫头偷走了。”秦克懒洋洋地闭目应道。

“嘿嘿，没事，我会画就行，老哥你想画什么形状，我帮你画呀。”

“我也不知道准确的形状是怎样的，反正就是网状结构，应该和我画出来的这十几张画里的某张差不多。”

秦小壳收起捶肩膀的小拳头，过去拿起那十几张网状结构图看了一会，又跳回到午休床上，拿起了画笔：“老哥，我试试呀，你这些形状，都有个问题，那就是不符合美学。”

秦克好笑：“还美学呢，这是按物理理论画出来的，不是美术理论……”

话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

因为他想起了大一下学期上过的选修课“美术鉴赏”，当时授课的老师曾说过：…

“世间的一切，但凡是正确的，都会给人美的视觉效果。美术的构图同样都遵循着特定的规律，比如用三角形来让观众产生稳定的印象，用斜看上的构图来表达积极向上的张力……我拿这几幅名画的构图来解释吧，如果你们仔细测量下，就会发现它们的构图都符合黄金分割线的概念，所以看起来才会特别舒服……”

反复地咀嚼着这段话，秦克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因为符合数学，所以才好看吗？不对……是因为符合大自然里存在着的真理与规律，才会好看。无论数学还是物理，都是从大自然中的规律中抽象出了真理……”

耳边传来的沙沙声让秦克从思考中清醒过来，只见秦小壳拿着画笔，刷刷刷地勾勒出漂亮的线条，很快就将秦克那十几张网状结构图重新画了一遍。

与秦克画得丑丑的不一样，秦小壳按着美术的理论，对线条与结构进行了优化，看起来特别的顺眼。

秦克隐隐约约感到自己把握住了什么，忙道：“小妹，你把你画好的画都给我看看。”

“嘿嘿，是不是画得比你的好看得多？”秦小壳得意地把画夹递了过来。

“好看……是真的好看。”秦克一张张地掀着画稿，但看到某张时，脑海里忽然灵光闪动，他一把拉着秦小壳：“小妹，这张，你帮我重新画一次，这里的间距能不能一大一小地重复变化，却依然能画得很符合美学？”

“一大一小吗？”秦小壳拿着笔略一思索，很快就画了张新的。

秦克越看眼睛越亮：“对了，这样的间距反复变化，能使得量子井的形成变得规律化，进而限制少数载流子被悬挂键捕获的可能性，使得后续悬挂键的氢化率提升，不就是能降低电压损耗了吗？我居然忽略了这个可能性，真是灯下黑！”

他兴奋地地揉着秦小壳的长长秀发：“谢了，小妹，你这回帮大忙了！”

秦小壳迷惘地眨巴眨巴眼睛，还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帮上忙了，不过见到老哥终于露出了平日那自信满满的笑容，她的心情也开朗起来：“嘿嘿，不客气，以后画图的事都可以找我。”

“一定找你！”

秦克在心里暗暗佩服，果然世间的各个学科，对于真理的追求都是殊途同归的！这才是姜老师要他和宁青筠多上些选修课，扩展思维的主要原因！

秦克重新坐回到书桌前，只花了十分钟左右就完善了自己的数学模型，通过微光编译为程序，很快就完成了推演。推演结果让秦克非常振奋，他这个全新的网状结构形状，配合上宁青筠那个数学模型推导出来的μm-μm的厚度数值，能将损耗降低19%！

距离合格线只剩下1%了！

这基本上是弛豫铁电薄膜材料制备工艺优化的极限了，哪怕在现实里进行实验时达不到这样的完美状态，估计也能将损耗降低18%左右。…

剩下的，只要再在第二个方向，即从“掺杂特殊元素的改良”有所收获，就能轻松达到结题的要求！

秦小壳盘膝坐地午休床上，看到老哥正站在窗边与课题组的人打电话，告知重新做实验的事，小女孩眉目悄悄地弯了起来。

这种能帮上忙的感觉真好。

以后留在老哥和宁姐姐身边，就不会有人说我是拖油瓶了吧？

……

第二天，何教授的实验室里传来了好消息，在μm、全新的网状结构形状的制备工艺下，最终出来的成果非常棒，损耗降低了%，只稍逊于秦克的数学模型推演结果。

打电话来的霍新光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谢谢你们啊，秦克、宁青筠，现在课题组的大伙儿几乎都要高兴哭了，还差一点点，咱们的课题能看得到成功的曙光了！以后谁说计算材料学没用，我们第一个和他们急眼！”

这个平时不太擅长说话的工科男居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秦克还以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掌声与欢呼声，心里也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霍组长，如果不是你们一次次地根据我们的数学模型进行实验和理论推导，我们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数学模型的优化。接下来还差一点，我们一起努力！”

“好！我们这就全力往第二个方向里努力！我这就把近来最新的课题讨论资料发你们！”

几分钟后，秦克和宁青筠便收到了几十份讨论稿，全是这大半个月来何教授及课题组在“掺杂特殊元素的改良”方向上的理论推导与讨论稿，近十万字。

从这些文件里，不难看出整个课题组都在日以继夜地努力钻研，只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的科研精神。

秦克与宁青筠对视一眼，都生出了油然的共鸣，这是科研工作者的共鸣。

“对了，筠儿，给你看个新闻。”

秦克用语音控制笔记本电脑，打开了一个网页。

宁青筠好奇地看过去，只见是国内某大型新闻类网站里的一则新闻，新闻标题上写着《洪涝灾害遇到拦路虎，“J-92防波堤”方案建奇功》。

“国内最新研制推出能应对恶劣地质环境的‘J-92防波堤’方案，目前已在数个省份试用并进行小范围推广。在‘J-92防波堤’的保护下，往日一进入夏季便容易遭遇洪灾的二十几个县区，今年均顺利渡过了六月的汛期，未造成粮食减产和人员伤亡、经济损失。据悉，这套‘J-92防波堤’方案乃是由夏科院名下的流固耦合力学研究所耗费两年多时间才研制出来，具有搭建迅速，稳定性好，能适应恶劣地质环境等优点……”

宁青筠又惊又喜：“这不是上次我们在段教授研究所参与过的‘J-92防波堤’课题吗？这么快就已试点应用了？”

秦克的心情也很雀跃，这种看到自己有起到重要作用的科研成果，应用到国计民生中，成功地保护了百姓和财产的满足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是啊，原本就准备了两年，只差最后一次的超大型实测就要试用推广，估计明年使用这套方案的县区会更多，甚至沿海的防护堤也有不少堤段会采用这套方案。”

宁青筠漂亮的眸子里闪动着满满的自豪感：“好高兴呀，秦小克，感觉离我们当初定下的目标一步步地接近了。”

“嗯，可惜这不是我们主导的大型课题，现在我们多积累经验，几年后，总有我们亲自主持这样重大课题的时候！”秦克捏捏少女泛着红晕的清纯可爱小脸：“好了，我们把心思放回到手头的课题上吧。EDA就不提了，它的意义可不会比段教授的这个防波堤差。何教授的这个课题如果能成功，也会对储能产业有不小的影响，我们要加油了，争取做到最好！”

宁青筠捏紧小拳头：“好，争取做到最好！”

两人默契地相互击掌，再次投入到课题研究中。

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秦克已分两次完成了职业级化学知识里“计算材料学”“化学材料学”部分的吸收，对于这个“掺杂特殊元素的改良”方向又有了新的理解与认识，尤其是仔细地阅读完课题组有关这个方向的最新资料后，秦克更是有了初步的、认为成功率最大的方向。

他在纸上写上“磷、硼、铁、铋、铂、钛”六种元素及其氧化物、氢化物的化学式。

其中“铋、铂、钛”是课题组这段时间的研究成果，不过因为是稀有金属，做一次实验的成本太高，目前仅试验过一次，需要秦克利用实验数据、通过数学建模来推演哪种金属才是最合适的。

而前面三种是秦克根据理论推导出来的。

有了明确的细分方向，又有了一定的实验数据，接下来的工作就轻松得多了。

通过“思维共鸣”，将相关的知识传授给宁青筠后，秦克安排道：“筠儿，我负责氧化物的建模，你负责氢化物的建模，怎样？”

“好的。”宁青筠原本就跟着秦克学过大一的化学专业课程，基础很好，而且之前何教授的团队就一直有做氢化物的实验，手里这堆资料里就有详细的理论和记录，少女很快就上手了，并根据实验数据与理论进行数学建模。

氢化物分为离子型氢化物、金属型氢化物、过渡型氢化物、共价型氢化物，特性都不一样，她需要分别建立四个数学小模型。

秦克的工作量更大一些，因为氧化物分为碱性氧化物、酸性氧化物、过氧化物、超氧化物、两性氧化物，他要建五个数学小模型。

两人的数学建模，都要分别模拟与弛豫铁电薄膜材料掺杂后的结果，包括局域化学变化，结构与电学异质性的变化、相变温度的变化等等。

相变温度非常重要，它是物质在不同相之间转变时的临界温度，比如固态融化为液体的温度，水凝固为冰的温度。这直接关系到掺杂不同的元素后，弛豫铁电薄膜材料在哪个温度范围内保持性能稳定。

工作量有点大，但在两人都已熟练无比的数学建模技巧面前，进度不断地提速。

……

三天后，何教授的实验室里，何教授还解答着研究生们的问题，霍新光兴奋道：“秦克又发邮件过来了，第二个方向有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