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请神香三炷,祭肉二两,蜃神属相黑猫一只,于午夜子时,阴阳交错之际,在死气充盈之所举行斋醮。
朝圣者需为起死回生之人,或身怀还魂借气命格者。
此即为屍仙命途的入道仪轨。
惴惴不安地盯着这只正在舔舐祭肉的黑猫,赵曜有些纳闷。
手里的线香已然烧掉大半,黑猫却并未发生如梁司隶所言的神异变化。
难道夏启良搞错了,我不是还魂借气命?
就算这样,我肯定也满足另一个条件啊!
起死回生一事,听着荒谬,但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这也是促成赵曜选择此命途的缘由之一。
连入道门槛都如此严苛,想必神通断然不会逊色于其他命途。
难不成是这块肉过期了?
等黑猫将最后一点肉屑舔舐干净,赵曜不禁打了个哈欠,突然感到脑袋一沉。
待回过神来,一张狞恶的猫脸倒悬在眼前,正用那双散着幽幽荧光的眼瞳打量着自己。
随即......
祂吐了......
粘稠的液体顺着额头流淌下来,所经之处传来尖锐的烧灼感。
鼻翼翕动,浓烈的酸臭直冲脑门。
胃里翻江倒海,赵曜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难以动弹,满脑子都是——
神明看我看吐了?
紧接着,一道黑影从黑猫口中落下,循踪望去,只见一团布满血丝的肉球滚落在地,并蠕动着朝自己靠近。
看着这团怪异肉球,心中却并无惊恐。
反而浑身毛孔张合,垂涎欲滴,仿佛所有的细胞都屈从于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唯愿将眼前之物吞噬殆尽。
“登途授箓,即为内丹之道。丹在鼎中,如鸡抱卵,如子在胎,如果在树。但神明见证,受炁满足,自然成熟,此即修成正果。”
恍惚间,耳边回荡起梁司隶的话语,赵曜不再犹豫,顺应本能将眼前的“果位”一口吞下。
......
“粱叔,您是否向监正大人报备过此事?”夏启良有些担忧道。
屍仙命途来历特殊,若非九品与八品对稳定社稷有着莫大干系,恐怕皇室断不会将此命途的斋醮仪轨公之于众。
因而每当找到适格者,都要向汴梁钦天监本部报备,待专人登记在案后方可授箓。
“我已经让白雪连夜飞往汴梁,但案情紧急,刻不容缓。”
夏启良欲言又止,只听梁雨田斩钉截铁道:
“吴王府交出来的那具尸体死状与唐俊和他们一致,说明他们还没意识到赵曜已经破解毒方。必须要赶在对方察觉到不对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为何不直接去阴司搜魂问话?”
话音刚落,夏启良突然想起先前在夜市阴神游街的场面,大惊失色道:“难道阴司出现变故?”
“没错,给林婉儿喂完孟婆汤后,我立即赶往阴司,然而城隍却告知近日连连发生在案亡魂失踪事件,失踪亡魂里不仅有唐俊和三人,还有一名吴王府的仆役!”
说到这儿,梁雨田神色阴郁,“恐怕招魂邪术,重现于世了......”
夏启良正想说什么,却见到一个狼狈的身影踉踉跄跄地走来。
还未等他问候,梁雨田便上前关切道:“景阳命途之行可还顺利?”
赵曜虽然有点纳闷对方的态度怎么突然热切起来,但还是如实答道:
“还行,就是有点撑。”
梁雨田从怀里取出一块手帕,贴心地为他擦拭脸上残留的消化液。
“看来蜃神对你甚是满意啊,竟降下如此之多的甘霖。”
靠,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这玩意儿是甘霖的。
对方的热情让赵曜难以承受,赶忙接过手帕,小心翼翼道:“司隶大人,可是有要事吩咐?”
想到对方日后就是自己的上司,当即表示决心:“您放心,在下既然成了钦天监的人,死了也会是钦天监的鬼!”
“要你死干嘛,好好活着就是对我等最大的贡献。”
梁雨田哑然失笑,随即右手一招,一辆无人驾驭的马车缓缓驶来。
见其抬手示意,赵曜困惑地走上前,车上竟载着一具尸体,以及......
一缕亡魂。
晋升九品仵作后获得的第一个神通便是阴阳眼。
拥有此神通,无需借助外物即可断生死,辨鬼神,如若聚炁于眸,目光更能穿透肉身直视七魄,阅览情绪,震慑宵小。
眼前这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还是赵曜此生见到的第一個亡魂。
魂体泛青,隐隐又透着一抹赤红,可见他的生魂还未散尽,尚且保留一丝生气,是个刚死之人。
梁雨田走上前,看着马车内的尸体,神情怅然:“这是一位与我相识的武师尸首,许是年事已高的缘故,今夜这场雪带走了他的性命。”
“节哀。”
赵曜默然垂首,随即又不解道:“可大人这是何意?”
“验一验你的神通,也算让你获得点保命的手段。”
闻言,赵曜神色一凛,再三犹豫后他将丹田内流转的炁聚集在眸中。
霎时间,透过在场之人赤焰般的魂体,玄黑的七魄在他眼前逐渐展现。
夏启良七魄分配均匀,无喜无悲,但观其觉魂涌动,似乎正在思虑事宜。
至于梁雨田......
见其七魄以臭肺为主,呈现狐形,主导悲伤,赵曜顿时松了口气。
“怎么,担心是我残害无辜?”
梁雨田无奈地笑笑,并未对赵曜的冒犯发怒,反而对其愈发满意。
正是这些点滴细节方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去把他的生魂与觉魂留下,灵魂就让其安息吧。”
仵作的第二个神通即为敛尸,可趁魂魄未入阴司之际,用一双鬼手将其暂时截留。
收敛生魂,即可补气强身。
收敛觉魂,可获悉死者一生中印象最深的记忆。
收敛灵魂,则会使死者不入轮回,如若对方为术士,更能够将其尚未归还天地的炁留置己身。
想着不能辜负上司的期待,赵曜咬咬牙伸手摸向尸体。
转瞬间,一股暖流从冰冷的尸身上蔓延至己身。
随之而来的则是脑海中涌上无数陌生的记忆——
一位勤勉的武师三十年如一日的昼夜苦修。
他的名字叫做鲁焕林,江南拳道第一人。
看着端坐于雪地间的赵曜逐渐有了旧友的影子,梁雨田神色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