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看了一眼手中的火车票，抬头望着芝加哥火车站教堂般的穹顶。

他左右两只巨大的旅行箱，加起来和他自己的体重差不多，背后的背包鼓出一大块，因为里面婶婶塞进了一只压力锅，编织袋里塞着一床十二孔棉被，枕头和一只箱子捆在一起，护照就叼在嘴里。

每个从他身边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因为他还穿着那身昂贵的西装，身边的装备和角落里的流浪汉差不多丰富，只不过更干净一点，再加身上完全不搭的行头，综合起来的风格就像恶魔奶爸那么显眼。

没办法，他全部身家里最贵的衣服就是那套西装了，眼下他已经携带着全部出国装备，独自搭乘美联航班机跨越大洋，降落在芝加哥国际机场，只需要继续在芝加哥火车站乘坐CC1000次快车就可以前往卡塞尔学院。

第一次去学院露面他当然得表现的体面一点，前不久来自卡塞尔学院的教授古德里安亲自对他进行了面试，结果惊为天人，他荣获血统评定S级的殊荣。这个等级据说在学院里目前只有校长一人拥有，就连楚子涵也不过是A级而已。

作为唯一的S级，他已经是天之骄子，登场时不说牛逼哄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起码也得摘下墨镜露出三分凉薄三分冷漠还有四分孤傲的霸总眼神，这才能镇得住那帮觊觎自家学姐的混球小子。

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眼下遇到的问题显然已经超纲。

“cc1000次快车？没听说过，也许是什么支线列车？可你说的编号不太对，新版的列车时刻表里包含车次的一切信息，再去查查看吧，车票好像是真的，可是真的不知道有这班列车。”

这是车站值班人员拿着他那张车票翻来覆去检验之后给出的答案，对方看上去也是一脸狐疑，甚至声称自己能背出24小时内所有车次的讯息，但唯独没有cc1000。

路明非一度怀疑是不是学院搞错了，卡塞尔学院是用一个名为诺玛的拟人超级计算机来跟他联系的，车票也是诺玛一起寄送给他的，也许那个计算机的系统出了差错？好比Excel的表格上多打了一格数据，于是乎所有的数据都跟着一起错位完蛋。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记在通讯录里的号码，这個号码是跟随车票一起发过来的指南上写的，可以直接沟通学院方。

盲音只嘟了一瞬间，电话就被接通，不愧是拟人的超级计算机，想来24小时都可以随时恭候。

“你好，路明非同学，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诺玛的声音很嗲，像是林志玲，这是路明非要求的结果，只要他想，诺玛可以随时化身钉宫理惠或者坂本真绫跟他说话。

“我现在在芝加哥火车站，出了点问题，列车时刻表上并没有CC1000次的列车，你是不是搞错了？”路明非问，如果不是那张车票能够正确通过磁卡机，他这会儿恐怕都调头回去了。

“这是正常现象，请不用担心，会有人去接你的，现在请描述一下你现在打扮。”

“一身西装，头上卡着个防风墨镜，左右开弓两个旅行箱，背后还有一个很鼓的背包。”

“OK，请站在原地不要走动。”

“你是要给我买橘子去吗？”路明非忍不住嘴欠，“没想到你一个超级计算器还想当人爹，占我便宜啊！”

“学院里的学生都亲切地认为我是他们的妈妈。”诺玛居然也很有幽默细胞，“让你别走动是为了方便确认位置，事实上我现在正通过调取芝加哥火车站的摄像头来寻找你。现在，抬头，看向你的2点钟方向，说Hello。”

路明非抬头望去，那里假设在高处的摄像头居然真的扭动角度过来盯着他，上面的红色光点一闪一闪。真牛，这让他有种穿越到黑客帝国里的感觉，楚糸说卡塞尔学院是个卧虎藏龙之地，看起来真不是哐他，连计算机都这么叼，学生该不会一个个都是行走的人形暴龙吧？

“Hello。”他抬起手打了个招呼。

“认证完成，三分钟内会有人来接你。”摄像头上下微动，像是在冲他点头，红色光点不再闪亮，它的角度也切了回去，电话随即挂断。

事情得以解决他悬着的心就放下了，开始盘算着要不要去买杯可乐压压惊什么的。如今他已经不再是当年下个馆子都要踌躇再三的穷小子，兜里也颇有几个子儿，这是楚糸看在他天天辛苦杀死侍，顶着俩黑眼圈的份上给的雇佣金。

从这个角度来说他觉得楚糸一点都不像自己的小姨子，更像是游戏里冒险者公会发布任务的NPC，一边告诉伱怎么变强，一边收购你那些捡来的破烂东西扔几个硬币过来，告诉你下次再多带一点。

“Onedollar，Justonedollar……”身后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这句话就好比美国版本的莲花落，乞讨说唱也是一门技术活。路明非能想象到那大概是个好几天没吃饭，饿的像僵尸一样的家伙，颤颤巍巍向他伸出讨饭的手。

路明非不禁冷笑，心说大美利坚也有乞丐啊。

作为一个社会主义阵营长大的孩子，从小他没少看什么读者知音之类的杂志，总有些破文章爱吹嘘国外有多么多么好，日本的马桶水能喝，下水管道的油布包，夏令营的外国小孩，大美利坚乃是世界的灯塔巴拉巴拉。

改革开放刚进入新时代，总有人觉得外面的月亮比这里的圆，路明非曾经也被忽悠的一瘸一拐的，直到他为了来卡塞尔读书做了很多功课，才知道书上的故事都他娘的是骗人的。

但他还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美元，这钱要是给他自己乱花他舍不得，但用来帮别人一把她就很慷慨，大概是因为自己以前就是那么个倒霉孩子没什么人在乎，如今有了些成长就想着能帮的时候就多帮一点吧？这么一看自己和学姐还真是挺像的人。

他扭过头，打算把钱递过去，愣住了，因为那个讨饭的家伙身材高大又魁梧，目测快一米九，路明非得仰着脖子才能和这年轻人对视。他埋在络腮胡里的面孔倒也算得上是英挺，闪亮的目光紧紧锁在那张一美元纸币上，墨绿色的花格衬衣和拖沓的洒脚裤不知道多久没换了，看上去好像刚刚才在垃圾堆里刨过食，好在身上没味儿，不然绝对臭气熏天。

“中国人？”对方察觉到了路明非的国籍，立刻换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大爷赏点钱买杯可乐吧，我真不是乞丐，只是出门在外丢了钱包。”

“中英文都切换的那么娴熟，还说不是专业的？”

他曾经看过一个报道，说这世界上有一批专业乞丐，就靠乞讨为生不说，连豪车都开上了，把年幼的路明非惊的说不出话，再一联想到自己穷困的处境感觉他娘的还不如个乞丐，真是捶胸顿足难过的要死。

有这种经历路明非十年怕井绳，一看眼前的家伙极其专业就直接把一美元收了回来，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发发善心可以，救济假穷鬼就算了。

“芬格尔·冯·弗林斯，真不是乞丐，卡塞尔学院的大学生。”年轻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从背后的挎包里掏出了字典般的课本。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课本上，用英文混合拉丁文写着书名。

“卡塞尔？”路明非眼睛一亮，“你认识……楚子涵吗？”

“那位狮心会长？”芬格尔也眼睛一亮。

双方同时从口袋摸出一张磁卡车票来，一模一样的票，漆黑的票面上用银色绘着枝叶繁盛的巨树花纹。

“师兄好师兄好，你是来接我的吗？”路明非立刻笑的春光灿烂，也不顾芬格尔那乞丐般的造型，亲昵地上去搂着他，“什么一美元乞讨，演的跟真的似的，走走我请你吃炸鸡！”

他笑容和煦看上去相当和蔼可亲，其实满肚子都是小算盘，他没想到这个乞丐似的家伙居然是来接自己的师兄，想来学院里的事情他应该都一清二楚，路明非可以在进入学院之前好好打听打听，一来是搞清楚楚子涵的近况，二来是从他人口中了解一下恺撒·加图索，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原来诺玛说的就是你？”芬格尔上下打量路明非，在他穷困潦倒之际，遇上这么个慷慨的黑头发兄弟，顿觉相见恨晚。

“兄弟我很欣赏你，你看起来很有义气！”芬格尔四仰八叉地坐在长椅上，抱着个全家桶，大口啃香酥鸡腿，喝3度的可口可乐。

在该出的钱上路明非向来不会吝啬，男人之间的友情可比追女孩要轻松多了，网吧包场，下馆子请客，送他时下最新的3A大作，那你就不是他们的好兄弟，而是他们的第二个父亲，为了能从你这儿讨到好处，他们会丝毫没有廉耻之心的叫你一声爹。

赵孟华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所以他是大哥，身边总有一群小弟。这个道理想来不止在中国的学生界吃得开，在美利坚也一样，路明非深谙如何收买人心之道，芬格尔的出现就是他搞定卡塞尔学院的第一步。

“师兄你几年级啊？”路明非喝着可乐问，“怎么混成这样？”

“八年级。”芬格尔说。

“八年级？”路明非被可乐呛着了。

“哦，其实是四年级，只不过我留级了。”

“那怎么是八年级？”

“连着留了四年啊。”芬格尔看上去对自己疯狂留级这事儿全然没有丝毫羞愧，“我的钱包丢了，在这等了好几天。”

“没有联系诺玛？我一联系诺玛她就说很快找人来接我，你就出现了。”

“年轻人，你搞错了一件事。”芬格尔神秘兮兮的，竖起一根手指，“诺玛说会找人来接你，不代表你现在就能出发。CC1000次列车不是固定的发车时间，如果你倒霉的话可能要登上好几天才能有一班！”

“原来如此。”路明非拍拍芬格尔的肩膀，“没事儿，等就等，哥罩你，有我一口吃的就肯定有你一口。”

“哥哥大气！”

想来作为一介在芝加哥读书的白人，芬格尔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中式武侠的豪情，走江湖的主打一个仗义，路明非的这种仗义就很让芬格尔受用，尽管他年龄更大是师兄，但在他的眼里路明非绝对是一只能下金蛋嘎嘎叫的鹅。为了能抱住这只肥鹅的大腿，他不介意叫一声哥。

“那哥问你点事儿，有关学院里的。”路明非的大灰尾巴藏不住了，正在屁股后面电风扇一样旋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哥你算问对人了，学院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各路八卦！”芬格尔拍拍自己健壮的胸口，看起来十分可靠。

“你刚刚说楚子涵是狮心会长，狮心会是什么？”

“学生社团。在卡塞尔学院里有很多学生建立主导的社团，狮心会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它的历史比所有社团都悠久，在卡塞尔学院诞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最早的狮心会成员们就是学院的建立者。所以狮心会在卡塞尔学院的地位，比大家都知道的学生会还要高。”

路明非心说不愧是学姐啊，在仕兰中学的时候要当学生会长，到了卡塞尔学院狮心会更牛逼，所以她就把学生会踹了，改当狮心会长，是金子走到哪都会发光的。

“她很受欢迎吧？我听说那个什么叫恺撒·加图索的都在追她。”路明非继续旁敲侧击。

“哥你可以啊，还没进学院呢，就什么都知道了。”芬格尔看路明非的眼神愈发敬佩，“如果卡塞尔学院有十大最想娶的女生名单这种东西，那楚子涵肯定是第一名。”

“恺撒呢？”

“和楚子涵正好相反，要是有十大最想嫁的男生，他肯定也是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