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雨落狂流之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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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三天我市将维持强降雨天气,出行开车请注意做好防范;5.18失踪案仍未告破,受害女生已逾168小时无消息,警方宣布希望渺茫,但仍会竭力搜寻;天津路修缮工作尚未结束,请各位司机朋友们注意绕行。”

耳机里传来播音员那性感的腔调,外面雨落狂流,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像是癫狂的交响乐,举头三尺都是连绵的水串,仿佛天空开了水闸的门。各种私家车不顾保安亭的劝阻,推倒护栏一窝蜂地挤了进来,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操场上全是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大声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

下午还是晴天朗日,可随着下课铃响,铅色的云层从远方推来,天空在几分钟里就完全黑了下去,一声暴雷之后成千上万吨水向着大地坠落,像是天空里的水库开了闸门。

这座江边的城市总是这样,天气说变就变,很多人都觉得这不是个易居的好城市,更何况它还经常闹鬼。

在那些都市传说里,你要是在暴风雨的夜晚外出,就会看到海市蜃楼般的高架路,像条巨龙似的冲入浓雾中,但却没法找到高架路的入口。

而这里每隔一两年,也都会像今天这样下起莫名的大雨来,周围都是一片晴天,积雨云就扎堆在这儿下雨,每到这种天气就总有传闻,说深夜里看见手握长刀的魔法少女斩杀恶鬼,恶鬼凄厉的嚎叫能震碎玻璃,也有人说不是魔法少女是叼着烟卷的帅气大叔,还有隐约可见背影的照片为证。

总之大家谁都说服不了谁,但这座城市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是公认的。

教室里已经没人了,路明非和楚糸还在做值日,路明非负责拖地,楚糸负责把椅子一个个搬到桌上倒扣着,给他敞开道。两个人非常有默契,耳朵里各自塞了一只蓝牙耳机听广播,当做消遣。

“又有人失踪了啊,这是这个月的第几起了?”路明非随口开启了话题,单纯的干活多少有些无趣。

“第四起,算上这個女生,一共有六个人失踪。看来你要小心喽!”楚糸回答。

“我小心什么?失踪的都是妹子,说明犯事儿的肯定是铁色狼一个,对我没兴趣的。你才要小心。”

“看来你平时不太照镜子。”楚糸摇了摇头,一副很惋惜的神色。

“这和我照镜子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很娘啊!”楚糸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伸手捏了捏路明非的头发,重点观察了他的腰胸腿,“不觉得你的头发有点长了么?而且腿都不错,挺纤细的,穿上裙子估计比我的腿还长。要不我把裙子借你你把裤子借我,我们一起回家,那色狼铁定对你出手。”

路明非一把拨开她的小猪蹄子,没好气地说:“我头发长是因为没钱去理发!身材好是因为我天天步行上学回家!”

“那脸呢?”楚糸说,“脸很娘能有什么借口?”

这下路明非没话可说了,这算是他的痛点之一,别的男生这个年纪都是往阳刚之气长,他往清秀正太发展,白的像是个姑娘,配合上那对高中男生来说确实过分长了一些的头发,硬说成是走中性风的软妹好像也没得狡辩。

“又不是我想长成这样的。”他只好低声嘟哝发泄不满,发恨似地狠狠拖地。

“安啦,师奶杀手也是有前途的,将来可以直接傍个富婆,连奋斗都省了,少走二十年弯路不也挺好?”楚糸笑嘻嘻地揶揄他。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仕兰中学深谙此道,所以每个班的男女生都是同桌,数量也都是刚刚好的对半分,这样就方便学生们留下来做值日的时候不容易发牢骚。但显然楚糸不在这个范畴里,没事干她就喜欢拿路明非开涮。

半掩着的教室门被人推开,楚子涵收起手中的黑色大伞,在教室门外抖了抖才进来。

“安排的怎么样了?”她问。

“那还用说?老妹出马一个顶俩呀!”楚糸蹦跶着过去,回头朝路明非招了招手,嘴里还念着啧啧的声音,好似在挑逗路边偶遇的小狗,“小路子,快来见过楚贵人。”

“喳!臣这就来给楚贵人请安!”路明非倒也很配合,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楚糸说了这事不白拜托他,会给他一个大红包当报酬,还预先支付了200块钱。她如此慷慨,路明非当然很乐意出卖一下自己本就不多的尊严,当当东厂的路公公。

他到楚子涵面前,煞有其事的唱个大喏,这才抬头和楚子涵四目相对。

这一对视他就发现出问题了,以前只是远远地看着楚子涵还不觉得,如今彼此就这么站在这互相交换眼神,他才发现楚子涵甚至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点,他这会儿一米六四,楚子涵已经一米七一。

十四岁的男生固然还有发展前途,十五岁的女生多半已经不会再火箭似的往上窜,可时间不会等人,如果以他这身高和楚子涵一起跳舞,她的鞋跟势必会再拔高一个度,那场面就更加糟糕了,男子汉的雄风会在高个美人的气势下荡然无存。

楚子涵显然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她的眼神重点不在路明非的脸上,而是在他的个头上,只要能找个人应付过去,来的是猪八戒她也一样说OK。

但她不动声色,要是张口说你太矮了未免太过没情商,还会打击路明非本就不多的自尊心。况且她现在也没有第二备案选择,如果抛弃路明非,那她就真的只能和女扮男装的楚糸一起上了,到时候必然被人笑话,说仕兰中学的学生会长居然连个男舞伴都找不到。

“呀!忘了身高不协调这茬!”楚糸惊讶地半捂着嘴巴,看起来是全然没考虑过。

“看来我只能跑路喽。”路明非耸耸肩,巴不得脚底抹油直接开溜,比起那笔钱来说,还是保住小命更重要,这样刚刚好。

“不,就你了。”楚子涵的表情异常坚定,一把抓住路明非想要溜号的袖子,把他定在原地,“以前有学过跳舞吗?”

这种时候要是甩手走掉,未免就太不识好歹了,路明非只好走回来,干巴巴地说:“以前联谊晚会,集体舞的时候学过一些基础,但算不上精通。”

“有基础就行,今天是三十一号,我们还有8天时间。带上你的东西,现在就出发。”

“去哪?”路明非问。

“去我们家啊。”楚糸把路明非的书包丢给他,推着两个人到门外,顺手锁上教室门,“我们家的地下室隔音效果很棒的,而且也很空,当练舞的地方正合适,这样伱也不用担心在学校里被人看到了。”

路明非一下子就傻了,他没想到这事会这么急,今天就得赶上,更没想到姐妹两个居然要直接把他往家里带。

“意思是接下来每天我都要跟你们一起去你们家练习?”

“Binggo。”楚糸打了个响指,“今天周五,好在我们还有一个周末可以用,不然单纯靠每天晚上那点时间可不够的,这八天得把你赶鸭子上架。”

一道闪电在云层里闪灭,耳边轰然爆震,雨势更大了,歇歇地飘进了屋檐下,猝不及防把楚糸冻的一哆嗦,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路明非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楚糸披上,这倒不是他有多想在楚子涵面前表现自己的绅士,只是这楚糸家伙手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不对她好点不行,得讨好着点。

“谢啦!”楚糸拉紧衣领,看向楚子涵,“怎么回去?这个天气应该是打不到车了,要让他来吗?一个电话就行。”

她扬了扬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通讯录已经打开,路明非看不见具体的姓名和数字。

“用不着。”楚子涵淡淡地说着,撑开了手里的大黑伞,“我们自己走回去。”

那把黑伞格外大,一看就知道不是单人用的,像朵能毁灭世界的黑蘑菇。楚糸钻到楚子涵的伞下,把自己的雨伞丢给路明非,冲他招了招手,路明非会意地撑开。相比楚子涵,楚糸显然就很有少女心,那是把透明的小伞,能从后面看清楚伞下的人。

这会儿路明非心里其实是有些疑惑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楚子涵不愿意叫自家的车来,这种鬼天气,有车多是一件美事,他本来还庆幸可以蹭一下楚家的豪车,没想到楚子涵的选择居然是自己走回去。

三个人一起走进滔天的雨幕中,鞋底溅起的水花立刻蹦到腿上,雨丝斜着打进伞下,留下满脸的冰冷,路明非不得不把伞往前杵着点,唯有这样才能稍微减少一些大雨的攻击。

相比他的小武器,那把大黑伞在这种天气就有用的多了,看得出是很高档的伞骨,被这么大的强风吹拂,伞面也异常坚挺。

楚糸戴上耳机连接手机,把另一只耳机递给楚子涵,两个人挨得很近很近,像是两只依偎在伞下的猫,分享着只有她们才能听到的音乐。路明非只有干羡慕的份儿,楚子涵戴的那只耳机就是之前楚糸分享给他的,现在楚子涵来了,自然轮不到他。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人家姐妹两个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人,她们有可靠的大伞,搭不搭车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这种在他看来是倒霉透顶的暴风雨,意味着他要冒雨独自回家淋成落汤鸡。

可这在她们那里不过是某种特别的情调,在那柄大黑伞下她们有自己的世界,温馨的乐声和身边人的温暖,是风雨再怎么努力也浇不灭的东西。

姐妹两个人可真好,路明非也有个弟弟,也不是亲生的是他的堂弟,可他和堂弟之间就别说有这么亲密的关系了,两个人势同水火,互相看不顺眼。

离开仕兰中学,外面是长长的街道,两边种满梧桐树。虽然是个贵族学府,但就和大多数学校一样,位置不会选在市中心,相对偏远,热闹气全靠围绕学校的商铺。

今夜暴雨如注,学生们没有半分逗留的思绪,早早就登上自家的车回家。这些商铺当然也就没心思在这种鬼天气还开门,都关店歇业去了,长街上只有一大一小两把伞的身影,他们三个人是最后离开学校的。

路明非刻意让自己的步伐慢了姐妹两个一拍,这样他就可以看着她们的背影走了,这种感觉就像他似乎是和她们同行的伙伴,又像是独自一人的过客,看着那长长的发梢相互靠拢在一起,他知道自己说话只会破坏她们之间的气氛,所以就一直沉默着,连步子都走的很轻。

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家伙说过,三人行必有一个电灯泡,尽管是用来描述情侣之间的话,但放在漂亮姐妹和路神人之间好像也挺合适的,路明非很有当电灯泡的自觉,只不过他把自己的电也掐了,以免发出不和谐的光亮。

拐过街角的时候,耳机里的音乐刚好中止,自动切换到下一首,在徐徐展开的低沉前奏里,夹在着一个低低的笑声,阴恻恻的,就像是恐怖电影里站在主角身后的魔鬼,它的手已经缓缓掐住主角的脖子,发出得意的冷笑,而主角还浑然不知。

楚子涵和楚糸同时停住脚步,路明非猝不及防,撞上楚子涵的后背,赶紧往旁边退了几步。

“怎么了?”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嘘,别说话,仔细听。”楚糸竖起一根手指,封住嘴唇。

路明非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这样豪横的大雨,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分明不久之前伞布还被打的噼里啪啦,像是激昂的交响乐。

周围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安静的出奇,似乎声音这种东西从来没有出现在世界上,连概念都不曾拥有,打从一开始,他路明非就生活在黑与白的古早电影里。

确实只剩下这两种颜色,因为除了他和楚家姐妹,身边的东西都只有黑白交汇的色彩,房子是纯黑的,地面是纯白的,简简单单的一个个方框组成了这个古怪的世界,如同抽象派的极致简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