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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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岁抬头扫了一眼,又从窗口看看外边弹针的道长,才放下刀走来轻声道:“先放回去。”

沈小叶疑惑的捏了捏,感觉很细碎,但没问那么多又放回架子上,她跳下凳子说:“不知道表哥浇完地没有。”

“庚哥儿能应付的过来。”沈长岁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沈存庚的声音:“娘,踩了大半天水车,我好累啊!”

沈小叶放下沏茶的果片跑到大门外,“表哥,推车给我。”

她家是独轮推车,走着时必须保持平衡,否则真的会翻车。

沈存庚滑下肩带想松手,却在看清她一身粉嫩后,立刻握紧车把,“就剩两步路,还是我自己推。

小叶,你这样打扮我很不习惯呢。”

“都跟你一样粗布麻衣短褐就习惯?”这时,黄氏已经帮婆婆灸完,几个箭步迎来接过车子,见儿子满脸的汗,衣裤上都是水,她低声问:“你下河游水了?”

“没。”沈存庚回答完发现娘和表妹,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他陡然发觉自己答的太快。

没把头扎水里也能被发现,唉……“嘿嘿,我先回屋换身衣。”

他人随话音,消失在院门内,只听得咣咣两声,西厢下首的卧室关上了门。

“咋了?”林氏在那头儿问道。

“他身上爬个虫子。”黄氏说完咬咬牙,快步把推车向着西厢推。

沈小叶眼疾手快的搭上车架向东推,小声说着:“舅母,舅母息怒,家里有客人在。”

黄氏到底不想让客人看了笑话,顺着她的力道把车推往东厢厨房前的仓房门口。

沈小叶殷勤的卸着家伙什,唯恐自家大舅母的气再不顺,当她推门放东西时,却被舅母止住:“席子绳子留外面晒晒,只把洗净晒干的铁锹放屋里。”

“表哥收尾收的很工整呢,大舅母看这铁锹洗的没一点土,水桶也都刷过的。”她适时的夸夸表哥,眼见大舅母轻轻点头,才钻进仓房。

一进来她就发现,昨天清干净的米缸里居然有白哗哗的破壳碎米。

平常,家里多是吃的糙米,只顾及着外婆的胃,才会备上一点去壳的白米另放。

“大舅母还有人拿米来换猪肉?”她理所当然的想到这个。

黄氏摇头道:“米那么贵谁会舍得。

是钱五送的,说谢岁哥儿和你救了她娘,不收的话他就把那天拿去的布和药算成钱给。

对了,一会儿你帮我烧锅,咱们给道长烙些饼。

再把米泡些,明天用淘米水来杀红花。”

“好,钱五叔是个实在人。”沈小叶是真的觉着这边的人纯朴,偶尔一两个像老杭氏那样不着调的只当生活点缀就行。

她此刻还不知道,老杭氏扎了针连吃两天药,人又活蹦乱跳起来,且还把她两个儿丢在济仁堂,自己悄悄跑了。

钱二头一次被亲娘气着,差点没吐了血,忍着屁股疼在县城找半天找不见娘,“大哥,她,她,她可是待罪之身,我们交了保钱才在外边给她看诊的。

县衙要求三天一点卯,她不出现银子不退,还会派官差搜捕。

我滴个亲娘呀,咋连儿子都坑。”

“我去县衙替她进牢房,你领着铁柱回村里找她。”钱大满脸疲惫的向县衙方向飘去。

钱铁柱扒住他:“爹,我去替,你回家找我舅爷做主。”

“混说什么?你才十四岁还没成丁。”钱大不许。

钱铁柱和钱壮壮是双胞胎,他说:“那让二叔去。”

“臭小子你说啥?”钱二在后头听见,上来就伸巴掌打向铁柱,铁大去拦,不想他一天一夜没吃什么东西,顿时被弟弟拍倒在地上。

“大哥,我没用力呀。”钱二吓的跪地摇他哥。

“你起开。”铁柱想抱他爹,可他爹个子高,他抱不起。

偏自家二叔跟傻了似的只顾按着爹摇晃,周围的人不知发生何事聚来看着,有人就道:“别搬动他,万一伤摔断了骨头你们越动他伤的越重。”

“有这说法?”

“葛老大夫讲的。”

“是老神仙说的呀,孩子你别搬了,还有那谁停下别再摇。”

“先找大夫去。”

众人七嘴八舌中,钱二被说懵了,钱铁柱更是着急,他求道:“哪位好心的叔叔婶婶给喊一下大夫来。”

“十寸,你去帮忙喊葛大夫来。”一个坐在敞篷板车上的中年文士,看到这一幕吩咐车夫。

车夫道:“老爷,我走了谁看驴车。”

“我。”

“可……”

“快去。”

车夫十寸只好把车赶到边上,打着跑往医馆,不多大会儿,有药童和大夫过来,检查后道:“他是饿晕了,速去弄些热汤给他喝下。”

“啊?”众人惊奇不已,实在是这三人不像吃不上饭的样子。

钱铁柱还有点愣时,车夫十寸再次受命送来一碗面汤:“快喂下。”

“诶,谢谢这位大哥。”钱铁柱慌忙给他爹灌下,不一刻钱大醒来。

他高兴之余,发现刚刚递汤的人已经离开,“各位叔伯可认得方才那人?”

“送汤那个?”

“往那走了。”

众人看向哒哒走的驴车拐向南边的大路,有认出来说道:“是潘先生的车夫,定是先生令他送的。”

钱二看出了众人的敬重,“潘先生是?”

“县学馆知道吧?”

“嗯。”

“它对面有个务本斋,就是潘先生开的学馆,他这几年教出好些秀才,好几个举人,两个进士。”

“嗯,潘先生那儿不设门槛,只要愿意上学的他都收。

他的学生里很多都是农家人,一朝得中不得了哟,鲤鱼跃过了龙门。”

“还记得吗?那年他刚开馆收留个小乞丐,中了举人做官去了。”

“不不,是中了秀才被本家重新认回去了。”

“……”

“我知道,是岁哥儿的先生。”钱大终于缓过劲儿坐了起来,他握住儿子的手道:“走,去县衙。”

铁柱请大夫再给看看,“爹,你都晕倒了,让二叔去。”

等大夫确定没事走人,有个伙计来要回碗,钱大才道:“你二叔走了。”

“啊?”铁柱扭头一看,果然不见二叔,他恨的捶地时,却不知钱二是追潘先生而去。

驴车走的不快,本来钱二都要追上了,可他看见微服的谭县丞出现,马上躲了起来,想等人离开再追。

不成想,谭县丞走向驴车,车夫停下时,潘先生拱手道:“谭县丞怎的有暇?”

“先生折煞小辈了。”谭县丞连忙避开并深深一礼道:“晚辈不日将调任回京,特来向先生请教。”

潘先生想了下,道:“到斋中一叙。”

待车从侧门进了院落,十寸把车交给门房,并将潘先生抱到轮椅上推着走……

钱二失落的离开,他刚刚想凑过去问问,自家八岁的大宝能来学馆拜师吗?

回到原来的街道不见大哥,他决定先回家去向沈长岁打听打听先生的要求,他可不认为光把孩子送到里面,人家就收的。

所以到了晚霞漫天,沈小叶帮着摆了两桌饭菜,大家正夹着油汪汪的红烧肉细细品尝之际,看到钱二出现在自家门口。

他又渴又饿的滑在大门外,沈长岁只好和侄子把人拖到院里给他一碗稀饭喝。

“钱二,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大哥呢?”林氏不由望望院墙外。

沈存庚在四叔的示意下,快步走开去钱家看看情况。

钱二只顾着喝稀饭,完了还把碗伸给沈小叶,“还渴。”他倒也知道不能支使冷脸的黄氏。

沈小叶可不想理他了,但还是在外婆讲过:“说说怎么回事给你第二碗。”

她转身又盛了特别稀的一份,然而勺子刚放回去,猛的听到钱二嚎:“哎呀我的娘哟……”

大家被这声嚎叫吓了一跳,“你娘咋了?”

“她,她跑了。”钱二说着大掌一抹脸,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恒溪道长干脆坐回饭桌前,一边吃肉喝酒一边饶有兴致的瞧着。

沈小叶端着碗走来,“那去找啊!她又不会上我家来。”

钱二夺过碗,咕咚咕咚又是一大碗干完才道:“没找到,我大哥替她上县衙报道去了。”

说完,他把碗一丢抓住沈长岁的手,直直盯着他道:“岁哥儿,我方才找唐家集的老童生问过大宝读书的话可以考秀才不,结果他说父祖三代不能有做奸犯科之人。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娘一旦被坐实了徒刑,大宝就不能当秀才?”

沈长岁给家里女眷使个眼色让她们后退,自己反手压住钱二上臂道:“是这个规矩。”

钱二果然要暴起,沈小叶张开双臂抵着外婆和大舅母往后退了又退。

沈长岁手脚一并发力把人按在地上道:“钱二哥,你想去做什么?”

“做什么?肯定是去求老五撤告呀!

不然我家大宝二宝和宝儿,一个也别想当官。”又来这招,钱二发现他怎么动都挣不开岁哥儿的压制,他的手被压在背上难受的很。

他停止挣扎,缓声说:“你松开,我必须让老五别告。”

“钱二哥,你觉得钱五哥会答应吗?

如果不是里长伯看的紧,那天受伤的绝对不会只有夏伯娘。”沈长岁没有放松,但话得给他讲到。

钱二顿住,然后又说:“都是一个爷的亲兄弟呀!”

沈小叶听得无语,你上手打钱五叔时咋不说亲兄弟了。

只听他继续道:“那我三个宝怎么办?以后都不能当官了。”

“他们认字吗?你送他们上过学堂吗?”沈小叶忍不住问出来。

钱二道:“我今年就送大宝去务本斋。

岁哥儿,你得帮我求求老五,大宝考中了当官,我们老钱家都沾光。”

“我劝不了,劝你也别去,一旦钱五哥听到你娘不见,他不定会干出什么事,他家可不止一把柴刀。

你别忘了,他娘还躺在床上动不得。”沈长岁感觉到对方听到柴刀二字后,冲劲慢慢消散,他随即松手把人拉起来道:“回家收拾下,赶紧找找你娘才是要紧。”

“噢。”钱二情知人家不愿帮忙,也就不多说什么,耷拉着脑袋离开。

出院门时,还撞上庚哥儿而不自知。

沈存庚带回信道:“壮壮哥在家,啥事也没。”

“吃饭吃饭。”林氏摆摆手让大家坐下,“小叶别忘了你的颜料。”

“忘不了,半个时辰后取。”沈小叶忽然觉得肉有点腻,她心说老杭氏家的事估计没完。

果不其然,在次日她正舂捶大舅母淘洗好的红花时,壮壮跑来道:“小叶,庚哥儿在家不?”

“他跟我四舅教完课采药去了。”她没糊弄人,菘蓝的枝叶根虽然是染料,但根叶更是药材,它有个别名叫板蓝根。

她问:“壮壮哥,有事?”

“嗯,大事!”钱壮壮一脸的不可思议。

黄氏把先前捣好的红花堆在圆簸箩让它们醒着,她笑道:“壮壮,啥大事,能说吗?”

壮壮点点头:“我二叔要把大宝过继给五姨姥当孙子。我爷,他还答应了。”

“啥?”看着石舀不让红花跳出的林氏不淡定了,五姨姥是有儿子的。

沈小叶和黄氏停下了动作,她们都想到了钱二做什么夭。

“你奶呢?找到了吗?”

“我奶不是跟我爹他们在医馆看病吗?”

得,钱二根本就没给家里提他娘不见了的事。

林氏洗洗手道:“壮壮,跟我去找你姑奶。”

她对蠢蠢欲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小叶道:“你好生做自己的活计。”

说完,拉着壮壮去寻大嫂钱氏。

沈小叶再次踩上舂杆,“钱二伯,可真是有想法。”

“再有想法也成不了,五姨姥的儿子是跑漕运帮派的,也就是她和老杭氏有点老亲,不然哪会任她摸走自己的东西不发作。”黄氏让她停下,“这个可以取出来醒了。”

醒,其实就是发酵一会儿的意思,今天采的红花不少,可以集中做起来。

沈小叶的一只手不方便干活,所以发酵后淘洗轮不到她,她就专心的舂花,反正醒过绞去黄汁的红花还得捣第二遍,她有的忙。

半个多时辰后,第二遍舂花大功告成,杀红完毕,她和大舅母将之堆在大盆之中再醒片刻。

时间一到取出再倒入发酵了一夜的淘米水里淘,等大舅母将花捞入布袋绞汁,红色的染料就出现了。

沈小叶道:“大舅母,我去河边割些青茼盖花渣,回头给做成红花饼备用。”

黄氏想了下,道:“等我绞完汁和你一起。”

沈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