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使君能得几回来?(1 / 1)

东坡往事 耕文轩主人 1923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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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宁七年二月十九,赈饥小组在苏轼的带领下,已一路披荆斩棘南返至常州。

在常州,苏轼有幸见到了南唐后主李煜的书法真迹,李煜这个皇帝达人,“精书法,善绘画,通音律”,诗和文均有一定造诣,尤以词的成就最高。

李煜在中国词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被称为“千古词帝”。有人说,在我国历史上,如果少了象李煜这样一个皇帝人们也许不会太在意,但是,如果少了象李煜这样一位词人恐怕就会给后人留下一些遗憾了。

所以,为词名所掩的李后主,他的书法也是有一定名气的。

只是,苏轼同志首推的是蔡襄的书法,认为蔡君谟的书法本朝第一,而李煜的书法在苏轼看来,外形上虽然追求险绝,但是内涵上却是一无所有,也就是所谓的外强中干。所以说,在常州见到李后主的书法时,苏轼在这位“亡国词帝”的作品后面题跋了以下的内容:

李后主被樊若水出卖后,举国失陷,大好河山沦为人手。李后主作为国君,本应在九庙之外恸哭,向百姓们谢罪,然后才随北宋的官兵登程去开封受降。可是李后主的表现却是,听着教坊最后的别离之曲——挥泪对宫娥!

俗话说,字如其人。至于李煜的字究竟怎么样?我们一方面相信,这样一个亡国之君的书法也必然会表现出优柔寡断的一面,另一方面,我们对于苏轼的书法鉴赏能力也是有足够自信与认同的。

苏轼一行出来已经几个月了,苏轼有时候会怀念在杭州时与知州陈述古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就会给老陈寄去几首诗以释怀。“惠泉山下土如濡,阳羡溪头米胜珠。卖剑买牛吾欲老,杀鸡为黍子来无。”近来,连日奔走于常、润之间公干之余,在苏轼与陈述古与章惇的诗词唱和中,无意间透露出了将来卜居阳羡(今宜兴)的念头。

到达常州,苏轼同状元行老学士秉道先辈一起游览了太平讲寺,其时正值太平寺净土院的牡丹盛放,花丛中还有一朵淡黄色的牡丹花,令人百看不厌。苏轼觉得,看到了这朵淡黄色的奇花,那些什么姚黄、魏紫等以培育者姓氏名世,和诸如青州、延州等以产地著称的牡丹名品,也都不需要去看了。

在常州,武进(今江苏常州)人钱公辅,字君倚,也是一位因反对王安石被排挤外任的诗人官员,熙宁五年十一月已经离世。其子钱世雄,字济明,号冰华先生,找到了苏轼,想让苏轼给其亡父做一篇哀词,对于这样一位与自己有着相同遭际的老者,苏轼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从常州武进一路向南,就到了苏轼梦寐以求的古阳羡之地宜兴。一到宜兴,苏轼就住进了单锡的家里。

单锡是苏轼的同年进士,此人学识渊博还擅长作诗(这一点很重要),对天文天相和术数也极有研究(通阴阳图纬星历之学)。苏轼正是喜爱其才学,去年三月才把自己的外甥女和他撮合到一块的,从此以后,每当苏轼再到宜兴,还会到单锡家住上一段时间。

在单锡家里,苏轼见到了二伯苏涣写给考官蒋希鲁以表达谢意的书信手迹。

原来,当二伯二十三岁参加科举时,当时的考试制度还较为宽松,还没有采用糊名的方式,通判殿中丞蒋希鲁来到考场,看到了苏涣的文章极为出众,就记住了他的名字。本来想将苏涣擢为第一,奈何苏涣以父兄尚在、不敢造次的理由一再推辞,最后被选为第三名,以成其美名。于是,就有了二伯写给蒋希鲁的这封信。

如今二伯已经离世十三年了,现在又看到了二伯的手迹,真是见字如面啊!大概由于蒋希鲁也是宜兴人的缘故,所以此手迹才会流落到单锡的手里,又或者是由于姻亲的关系,单锡着意留心保存了这件手稿也不无可能。八年之后,苏轼将这件手稿加以装裱,归还给二伯的二子苏明,让堂哥好好地保存,以纪念伯父中都公的大德。

行进在古会稽郡下无锡县的道中,苏轼见到了农夫用于灌溉田地的水车,“天工不见老翁泣,唤取阿香推雷车。”此时天旱的极其严重,但“天工”尚未显灵,下雨无望,因此老翁悲泣不已,靠天不成,只好自救,于是呼唤子女推水车抗旱。“阿香”本神话中的女神,这里指车水的农民,“雷车”本是天神布云下雨的工具,这里是把水车夸大成了雷车的神通。

到了苏州,苏轼首先游览了虎丘寺。

虎丘历来被誉为“吴中第一名胜”,位于苏州古城西北,距阊门三、五公里郊外的山塘街。虎丘的人文历史可追溯到二千五百年前,和苏州古城一样历史悠久。据传春秋末期吴王阊闾葬于此地,后有虎踞其上,故称虎丘,一说丘如蹲虎而得名。

在虎丘,湖州人刘述(字孝叔)也前来与苏轼相会。这位亦是因与王安石不和而被贬外任的官员,如今已由知江州(今江西省九江市)转而赋闲提举崇禧观,成了一位啥也不管的甩手掌柜。刘述的到来,使得苏轼有了诗词唱和的诗友,同时在异地心里头也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感觉。唯一遗憾的是,苏州知州王诲王大人因为外出祈雨而不能前来相会。

苏轼与刘述就在闾丘孝终家饮宴相聚,赋诗为乐。

闾丘孝终,字公显,苏州人,曾在黄州任太守。后来,苏轼因写诗讪谤朝政,贬到黄州去任团练副使。苏轼到黄州以后,就在闾丘孝终手下任职。闾丘老先生为官清廉,为人正直,他知道苏轼才高八斗,是个饱学之士,并没有打击、排挤他,而是很敬重他,凡有宴会,总要请苏轼一起出席。闾丘孝终在黄州筑有栖霞楼,常常邀请文人墨客饮酒赋诗,苏轼也常常与会。由此,苏轼与闾丘孝终交往甚密,友谊深厚。

就在苏轼与刘述、闾丘太守酣畅淋漓地饮酒之际,忽然间疾风骤起、雷声响过,一阵瓢泼大雨如期而至,想必这场大雨就是错过了酒席、为民祈雨的王诲王大人的精诚所至,感动了上天,龙王爷显灵之缘故吧。

过吴江县时,在吴江鲈乡亭之傍有古越国上将军范蠡和西晋文学家、江东步兵、“莼鲈之思”的始作俑者张翰以及唐代农学家、文学家陆龟蒙三人的画像,这三位被称为“吴中三贤”。苏轼为“吴江三贤”的画像分别用略带调侃的口气戏作了诗,苏轼的诗成后,后世这三位吴中名士被易其名曰“三高”,还塑成了塑像供后世的人们瞻仰。

过秀州(今嘉兴与松江一带)抵达本觉寺时,得知文及长老已经圆寂。上次苏轼一行路过秀水县西北十五里的永乐乡本觉寺,还在本觉寺看望慰问了蜀僧文及,其时文及正在病中,想不到如今却是阴阳两隔了。世传,秀水县有三过堂,又有煮茶亭,一在县西景德寺之东禅堂,苏轼三过嘉禾汲水煮茶处;一在本觉寺,为苏轼与文长老茶话处。

六月初三,朝中的任命下来。杭州知州陈襄除知应天府(今江苏南京),而应天知府杨绘(字元素)将要出任杭州知州,也就是说,两个人的职务调换了一下。

杨元素任亳州知州时,苏轼还曾经让家族世交的苏颂之子苏嘉,给杨元素带去过一封信,因为杨绘是自己的四川绵竹老乡。

回到杭州,苏轼又登上了杭州白马庙巷之西的七宝山。

七宝山上有一座宝严院,去年秋,苏轼就曾来过此地。当时,宝严院里寂然无人,当苏轼四处看时,但见一位僧人正在几案后默不作声地读书。苏轼与之搭讪,此僧也漠然不作答。问了院中其他僧人始知,此僧早已谢绝人事、足不出户已经十五年了!

而此刻,自常、润归来的苏轼又一次来到此地时,听说上次读书的寺僧已经死葬数月矣。“却疑此室中,常有斯人不。所遇孰非梦,事过吾何求。”,这使得苏轼感到自己上次看到的一切,简直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黄庭坚的二舅李常(字公择)本年三月间已到湖州知州任上,公择为苏轼的至交兼诗友,后来曾数次向朝廷举荐过苏轼。苏轼给李公择写信说,自己的任期已满,只是接替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不过这也好,自己还可以在西湖边上再过上一个秋天,到哪里能找到像这里这样好的景色呢,如果你这位霅上(霅水,是湖州境内的一条河流)的“东道主”不厌客的话,最近我将会去湖州和你一聚。

七月七日,在这中国特有的七夕节里,苏轼还专门赋了一首《鹊桥仙》赠与陈舜俞。因为这位周邠的老丈人与苏轼交情极深,这一回老陈是专门前来杭州与苏轼道别的,来了才听说苏轼要去吴兴(湖州的古称),就又把苏轼送到了吴兴。

苏轼的接替者尚未确定,但知州陈述古这几天确是要离任了。

在陈述古离任的前几日,知州大人就开始在有美堂宴请自己的各位僚佐了。这天,大家伙在有美堂上饮宴至晚,其时月色如练,众人前望浙江,后顾西湖,沙河塘正出其下。面对此情此景,在这终将要分别的时刻,知州最后一次行使了自己的权利,指示自己的副手兼诗友苏轼同志再赋一首《虞美人》。

“使君能得几回来?便使樽前醉倒、更徘徊”,陈襄是因批评王安石和“论青苗法不便”,被贬出知陈州、杭州的,然而他不以迁谪为意,“平居存心,以讲求民间利病为急”。而苏轼亦因同样的原因离开朝廷到杭州,他自言“政虽无术,心则在民”。他们共事的两年多时间里,能协调一致,组织治蝗,赈济饥民,浚治钱塘六井,奖掖文学后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们确实做了不少有益于老百姓的事情。

此时即将天隔南北,心情岂能平静?接到州守的指示后,面对着这西湖之上的如练月色,苏轼感而赋之,一曲《虞美人》即席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