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到底是什么?
除了金丹期人人都有的空间权能与法力是其组成部分,每个金丹期修仙者对此的回答都有些微不同。
在尝试碎丹法之前的时候,李俭的金丹几乎有他想要调用的任何东西:空间权能、法力、与其他金丹签订的金丹契约、各种灵机留存,还有和神识呼应的能力。
甚至连自己的记忆和想法都会在金丹上有所表示,只不过表示的形式十分抽象,就像是用信息密度最高的处理方式将他的全部信息尽可能保留后存储在金丹,别管李俭本人看不看得懂吧,反正冥冥之中的灵感会告诉他有。
除了一点点微妙的区别,李俭几乎觉得,那时候的金丹就能通过一系列手段,从金丹还原出一个完整的他。
而那微妙的区别,就是肉体。
在尝试第四次结丹之前,法力成为了金丹的一部分,灵机沾染了金丹的样貌,空间权能由金丹而发,神识与金丹来去自如。所有灵气复苏后拥有的能力都在结丹时变成了金丹的一部分,唯独肉体,在突破金丹期的过程中,除了突破暗合天地的穴位时有所增益,却没有一星半点要融入金丹,使金丹与其无所滞碍的意思。
这让李俭产生了不能明说的忧虑。倘若修仙者的肉体一直靠法力来维系强度,身上的大病小灾不过是用法力硬抗过去,而不是因为身体本身有了超凡脱俗的变化——随着境界提升,近视眼自动消失这种事,应该不算是超凡脱俗的范畴——那么出蛮古人的修仙方法是否有隐患?
如果到境界高深处,修仙者再想提升自己,竟然发现需要其他力量扶持的肉身已经是拖累,要把肉身舍弃掉才能提升得更顺畅,更有性价比,那么人还是人吗?
人类的主流文化和伦理观显然不会接受一个抛弃了自己原有肉身的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这当然可以通过打补丁,比如“他是因为得道成仙才抛弃了原来肉身的,这是更上一层的生命境界”来解决问题,但这也会诞生一个新的问题。
抛弃肉身而升上更高境界的人,他和自己出身的族群,还是同一个物种吗?还能有坚实的族群认知吗?
当“人与人的差别比人与狗还大”从玩笑层面进入物种层面时,对“人”的定义,将成为同一族群中最恐怖的战争。
君不见,在另一条世界线的2023,某锡安实体是怎么对待他们的邻居的?当他们只将自己看做人,而把原住民看做“长得像人的动物”时,他们的一切暴行,在他们自己的脑海中是多么理所应当,而对方的反抗,哪怕仅仅像是在狂风暴雨中喷回的一口血,这帮天选之人就会像是看到了食物反咬自己一口一般,在他们能够接触到的任何地方,表示自己被攻击了。
这还是物种没有变化,仅仅是文化有差异的情况。一旦真有修仙者在生物意义上不是人了,连肉体的维系都丢失了,那他对“人类”,又会是什么看法?
自从李俭升上金丹,意识到修仙诸法都有所变化,独独肉身不变时,心下便时常惊悚,只敢将猜疑藏在心里,不敢说与他人。
而当此刻,在神识视角中,肉身纷纷与金丹建立联系,传统光学探测又一如往常,李俭才终于放下心中大石。
修仙者的肉身终于跟上了版本,或许它依旧脆弱,依旧需要法力来提升强度,但起码在玄之又玄的层面,修仙者的肉体终于打上了金丹的印记。对混元一体的金丹来说,如果修仙者想要抛弃肉身,无疑是自损根基,而不再是大概率利大于弊的事了。
看来出蛮古人的修仙体系还是注意到了身体对族群认知的影响。
这次金丹凝结的速度比过去三次更快,大抵是因为体内纯阴纯阳相持,阴阳灵机充沛,空间权能了然于心,法力运转刚中有柔,连肉身的短板也被平西灵芝补上,金丹成型犹如水到渠成,顷刻间让李俭重回金丹期。
待到金丹已成,再没有什么变化时,李俭像是没有发觉一般,回味片刻,才发觉第四次结丹已经结束了。
整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都紧张地看着他的变化。无论从哪一台设备,用什么原理分析,李俭身上的变化都已经停下了,所有数值都回归李俭自体金丹期数据区间,但李俭就是不睁眼。
想想吧,工作人员心里该想些什么,反正今天要么发文要么发丧,如果可以的话,他们更愿意选前一个。
当李俭睁开眼的时候,整座实验室都长出一口气——这将有效地提升温室效应的效果,如果灵气复苏后的地球还能如此传导热量的话。
随着李俭宣布自己结丹结束,各项结丹后测试有序开展,实验室里的众人也纷纷收拾东西,准备下一阶段工作。
李俭则跟着米立刀跑到旁边房间,准备提交第四次结丹报告。
两名文职武官打扮的汉子在房间内作为公证,米立刀陪着李俭,对报告内容做细微修改,顺便提了几个问题,让李俭将更详细的感受补充进去。
“那么这就是按照碎丹法进行的第三次碎丹和第四次结丹了,报告是这么写的,不过你感觉完成了吗?”米立刀将完工后的报告当着武官的面封存起来,交给武官,侧向李俭询问。
武官拿到报告,也没做其他动作,而是与米立刀一同看向李俭。
“完成了。我曾经担心提升境界会让修仙者有抛弃肉身的风险,但这次结丹,肉身也被纳入金丹体系,从此之后,金丹里有我的全部,再没有肉身会被抛弃的顾虑了。”李俭说着,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够稳妥。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本人的所有东西都在金丹得到显现,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东西能被融合到金丹里面,这样的话,金丹也算是完美了。”李俭补充道。
米立刀点头:“有点道理,等会的测试你试一下,现在的仪器可能还不是很好,测出来效果不对的话,辛苦你了,用手绘图补充一下。”
李俭了然。
米立刀说的手绘图补充和仪器不好,乃是修仙侧有不少修仙者自己能感觉得到的东西,在仪器测量上还无法精准量化。有门学问就叫测量学,当然,人家说的测量学指的是研究空间点位关系的学问,更接近物理长度、面积、体积的概念,而非各种指标的测量,不过测量的重要性和学科细分程度也可见一斑。
对于借着出蛮古人理论发展了才三四年的华夏修仙界来说,指望所有修仙参数都能得到仪器的精准量化,显然不太可能。很多指标都得在经验公式的基础上,由修仙者自己感知,用仪器辅助,得到图样、数据,并加以分析。
而作为明面上第一个尝试碎丹法的金丹期,想要对李俭的各项指标做精准可靠的量化测试,怎么说呢,上一个能够单人精准预言尚未发现端倪的自然现象并得到验证的著名科学家,他叫爱因斯坦。(当然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在这位之后可能也有科学家对尚未发现的自然现象做了精准预言并且得到验证,如果有人知道请务必教我,我继续学习)
在样本数据极度稀缺、基础理论正在搭建的当下,李俭不得不耗费时间,用神识做探测仪器,用自己的手做出图工具,为其他人提供完整采用碎丹法的样本数据。
……
手绘图是一件苦差事,当手绘图的要求类似手动把电镜视图画出来时,这更是苦差事里的苦差事。
花了十几个小时的功夫,从白天到深夜,又换了几种项目测试绘图。按照试验标准标注数据类型,等到第二天白天,李俭总算完成了这份工作。
米立刀和两名武官除了上厕所寸步不离,陪着李俭搞定这些。
当最后一份数据封存归档等待复印,两名武官致意告辞,李俭才有空对米立刀表示感谢:“米老师您辛苦了,在这陪我一天,我也没跟您道声谢。”
“这才哪到哪啊,修仙者能扛好几天的。”米立刀起身,伸了个懒腰,“实验室你应该不用了,我让他们把多出来的灵材和灵石都装车了,你自己看看什么时候让人开走。要对一下数目吗?”
“别别别,哪怕给生物中心赞助一点也是我应该的,还查什么数目。您老辛苦,那我这就叫人把车开走,不占地方了。”
“回去之后如果有宣传要做的,最近这几天就别带上我们了,我们实验室还要分析数据,这两天估计要写文,有事情给我们带个名头就行,多的露脸的事就算了。”米立刀叮嘱道。
“明白,您放心,有好事肯定给你们挂名,不给你们招麻烦。”李俭溜了,叫上从平西开车过来的大车师傅,请人又把车开回新星大学卸货,再请他们返回平西。
至于回程有没有带货,李俭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没让司机师傅走空趟,临了包了俩红包当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