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回旭日,途中接到沈处的电话。“万老师,我那件事定下来了,只等明天公示。”尽管他压低声音,可声音中透出满满的喜悦。“那就静待七天吧。不走动,不串门,低调低调再低调。对了,老丁调走了吧。”“对,老丁走了。”“先表示热烈祝贺。以后见面再谈,我在开车。”沈处上位的事几经反复,终于尘埃落定。明白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回到房间,刚准备烧茶,老周进门,先放下一个礼品纸盒。我皱起眉头:“那是什么?”“两条烟而已。”接着,他吐了口长气:“万老师,幸而听了你的。我连夜开车回老家,那事处理好了。他们也没追究我的任何责任。”“那好。”我端了一杯茶给他。“我有一本书,不知对你有没有用?”“什么书呢?”老周说:“这本书还是有点来历的。”“好,你说说。”老周说:“我父亲那一辈,住的老屋是原来财主家的。”“这个我知道,过去地主家的大院子,上世纪五十年代,都分给了农民。”“对,就是那种房子。搬进去几十户,一住几十年,房子渐渐不行了,大家陆陆续续搬走了。我父亲也准备搬出去。学着别人,从老宅墙上取青砖。取着取着,就发现了一个暗格,从暗格里藏了些银元,还有一个小木盒。小木盒里装着一本书。我爹文化低,看不懂。想着财主用这么精美的盒子装着,舍不得丢。他死后就留给我。我也留着,给我上大学的儿子看过,他说,个人日记没什么用,盒子倒是檀木的,可留着。书就丢了吧。但我一直没丢。”我玩笑道:“哦,你觉得没用的话,送给我。如果我觉得没用,帮你丢掉。”“行行行,那我去取过来?”“你有空给我送过来就行。”“我现在去取。”这时,手机又响,竟然是肖立明打过来的。“龙哥出事了。”“啊——”我惊叫了一声。连忙问道:“出什么事呢?”肖立明那边没有声音,我估计他在走动。一会儿才有声音传出:“说出来你不会相信。他竟然和一个比他还大三岁的女人有染。而且那女人长得不好看。被女人的丈夫打断了一条腿,现在成了乌乡的一个大笑话,到处传。”“怎么会这样呢?”“说不清。”肖立明也没有更多的真相,我问了几句,他说以后知道了再告诉我。这电话刚挂了,老萧又打来电话,说的是同一件事。我问:“你知道更多情况?”老萧说:“我在开车,等会和你见面说。”我坐在那儿发呆,心想:龙哥有点什么风流情事,可以理解。他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子也不是难事。怎么会找个比他大三岁,长得不漂亮的呢?一会儿,门铃响起,我一弹就站起来。老周进来,他用一块丝绸包裹着书,外面用红绸缎,捆了又捆。我小心地拆开,翻了翻,一时也判定不出有没有价值。老周问:“有用吗?”“现在看不出,让我先读读再说吧。”我送他一对酒。他不收。“礼尚往来。不然,你就提着烟回去,我也不送你酒了。”来这一下激将法。他只好接了酒。走了。我开始坐下来读这本笔记。封面上写着《坐夜录》三字。下面写着作者的名字:淡禄散人。我喜欢作推测。望着封面这两行字。作了如下想象。遥想一百多年前,一位书生,身着长袍,下巴有一小撮胡子。夏天坐在清风明月的窗前,在烛光下疾笔书写。冬天呢,坐在红泥小火炉旁,捧书痴读。翻开他写的序言,果然如此。他不是财主本人,是财主家的“西席”——私塾先生。这本书就是私塾先生的读书笔记。我开始一页一页地读一下。好在我对繁体字基本认识,断句的功夫也上乘。内容很繁杂:有日常生活小事的记录,有听到的笑话,有读书摘录,有……看着看着,我发现这本笔记越来越不简单。内容渐次丰富起来,有治病的经方。每一个经方是如何治病的,都有详细的记载。难道他还是一名郎中?这极有可能,什么《黄帝内经》、《温病条辨》、《伤寒论》,没点学问是读不懂的。中国古代非常开明,什么人都可以当郎中,不像现在,你明明手到病除,如果没考个医师证,你就是非法行医。私塾先生兼郎中,在他那时代很普遍。在后面的记叙中,有大量看病的叙述,和他的心得。我看了一半,有点疲劳,心想,笔记本上那些日记,没有多大用。但那些医案记录,也许有用。我灵光一闪,对,找西坡先生看看,他懂行。一会儿,老萧来了。详细介绍了龙哥的事。原来那女人年轻时长得好,结了婚之后才爱上龙哥,一直暗中来往。后来女人大病一场,变得面黄肌瘦。龙哥想放手,女人不肯。我听完,叹道:“哦,也就是说,龙哥这样表面风光的人物,也受制于人。”“对,那女人年轻貌美时,龙哥是偷欢。女人年长色衰时,龙哥被女人要挟,说是完成任务。”听到“完成任务”,我不禁哑口失笑。这时,肖立明的电话又来了,补充的情况跟老萧说的差不多。最后,他说了一句让我吃惊的话:“那个女人姓向,是跟你闹意见的向村长的堂妹。”我几乎要当场晕倒。往事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里:当时,我与向熙闹事时,第一个电话打给龙哥,他没来。据他后来说,他去了一趟派出所。当我第二次打电话给他,他劝我别和向主村这样的地头蛇去斗,最好是去给向主任认个错,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以后,我与向家抗衡,他再也没出过面。我结婚,他没来,托肖立明带了个人情。……这么一想,万事万物都有因果关系。他之所以没和我断掉联系,是因为师父还在。但是,他在明显地疏远我。也许不是他的本意,是受制于他与那个姓向的女人那层关系。但是,曾经侠义的龙哥,已消失在我的心中。“你在想什么?半天不做声。”我愣了一下,回答道:“没想什么,心里不太舒服。毕竟曾经是好朋友。”老萧安慰我:“好朋友谈不上吧,结婚都不来。”我说:“明天是星期六,你有空和我回一趟乌乡吗?”“去看他?”“发生了这种事,去看,不是羞辱他。不去。我想去见见苏西坡先生。”“要去现在就走,我也好几年没回乌乡了。”我给西坡先生打了一个电话之后,选了几件礼物,带上那本笔记,对老萧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