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是要离了乡才听得出来的。结婚,是要结过婚的才弄得懂的。我爹娘年纪大了,不懂城里情况,只懂农村老式婚礼。所以,我结婚的事,就由我姐夫总揽全局。从9月19日开始,我就不再上班,小林也请了假。于是,细化结婚具体工作的第二次家庭会议,于当天晚上举行。我姐夫说:“先请山红介绍前期准备情况。”我扳着手指一项一项汇报:日期就不讨论了,10月1日。凡是重大节日,比如五一,十一,元旦,这些日子不必看,绝对正确。婚礼举行地点不用讨论,定旭日六楼的厅子,六六大顺。婚礼承办,由谷团长推荐的“约定今生”公司操作。主持人由他们团里的当红青年演员成维客串。迎亲车队由旭日提供。当我把上述情况向大家通报一遍之后,我姐夫开排其他具体事宜,依帆就在一旁作记录。“乌乡到上州路程太远,就提前两天把小林一家以及送亲客人,全部接到上州最好的宾馆‘喜来登’住下,到时,迎亲车队从旭日去‘喜来登’接亲。”我娘问:“喜来登在什么样地方,远不远。”我姐夫也不跟她解释远近,说正常情况半个小时车程。她说万一堵车呢?我姐夫说,城市四通八达,绕一下就行。我娘不同意,要求坚决不准掉头,只能原路来去,不能中途更换。这就为难了,我也好,我姐夫也好,又不是交警大队长,万一堵车就只能等。甚至换路线。所以,住“喜来登”被她否掉了。我说:“干脆住旭日。还免得接。”我娘不同意。说太没仪式感。左选右选,最后定“成天宾馆”,只有十分钟路程,不是交通要道,就算堵车,等一等也没问题。万一堵车,步行也不远。我姐对我娘不满:“步行也是一道风景嘛。”我娘看都不看我姐,对依帆说:“好,第一桩事落实。你记下来。”第二桩事就是邀请亲戚。我姐夫就不作主了,只提出议题。我娘就提出她娘家人来的一个名单。几个舅舅、舅妈、姨妈、姨父、表兄表弟,以及表兄表弟的老婆、一共二十多个,说一定要报销他们的来回车费。我爹不太高兴,当着依帆的面问:“到底是姓万的结婚还是姓江的结婚。我越听越糊涂。每家来个代表就行了吧?”我姐火上浇油:“当然是姓万的结婚嘛。”我爹反问:“那来这么多姓江的干嘛呢。”弄得依帆都不好意思,说道:“每家来个代表,人太多了,宾馆最低的房间也要300元一夜。”我娘对依帆这个娘家人,她不批评,反而质问我爹我姐:“你们俩不要一唱一和,他们很少上过省城,何况是外省,让他们出来散散心,顺便看一看,错了吗?如果要这么说,娘亲舅大,山红,水秀,你们俩小时候住在几个舅舅家,一住半年怎么解释?这几年你们去过舅家几次呢?这是弥……”我马上接腔:“弥补亲情,我娘的要求不过份。姓万的,请爹列个名单。我原来10万块钱一月,上个月陈总给我涨到了15万块钱一月,不差钱。”全家人都吃了一惊,小林望了我一眼,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这么大的事,我竟然没跟她吱一声。便笑道:“新工资昨天才打到卡上,来不及和大家说。”我爹也列了二十多个人的名单。我心里舒服极了。万山红牛皮,让我几个舅舅回去传播,基本上不起水花。他们那地方有几个人知道万山红?万山红的全称,就是某某某外甥,他们连我的名字都记不全。我那万家人来了,就等于告诉邻近几村的人,万山红混得很好。人们就有直观印象。一个个会惊叹:啊?万山红,我同学,英语和数学差劲,他混好了?啊?万山红啊,大学都考不上,年薪两百万?我崽研究生毕业都只有二十多万一年。啊,万山红?那个炒粉的,走投无路去学算命?他现在算得这么准了?能挣这么多钱了?特别是对我指桑骂槐的那个女邻居也“啊”一声,说道,他怕在外面骗钱吧,当高管?高管是什么我不懂。人都是有虚荣心的。我对我爹说:“他们想来的都邀来,我也想见见他们。”接下来就是小林家的亲戚了。小林表示,来上州就邀几个送亲客人,反正要做回门酒,亲戚们到时都会参加。亲戚这块的邀请名单出来了。由于我娘太顾娘家人,人数比原来增加了一倍多。我姐不满地说:“平时也可以来,何必都挤到一天。”我娘狠狠地盯她一眼:“按你这种说法,高鼐结婚,我们都不邀了啦?你可以省一大笔钱啊。”弄得我姐满面通红。连我姐夫也不好意思。我娘又安抚道:“幸而高旭明理懂事,我还是有个好女婿。”接下来就是邀请重要贵宾。这件事,由我提出名单。第一个当然是我师父师母。如果师父师母不来,丽姐来当代表,也请她坐师父的位置。没有任何异议。第二个贵宾就是陈总,全体通过。第三个贵宾,我提出请陈二爷的夫人。大家意见不统一。我姐说:“陈二爷在,没问题,他不在了,他老婆只是一个嘉宾。我说:“不管怎么样,尊师是第一原则。他夫人就可以代表他。”我爹表态:“拜了师就是师父,他夫人就是师母,就算只有十八岁也叫师母。不要以为她没职业就不认人了。”说得我姐吐舌头。第四个当然是舒老,既然师父都请,舒老也没异议。第五个是邓总,曾经有恩于我,现在对师父也算忠心耿耿。第六个是苏西坡。第七个是石哥。第八个是老萧。第九个是余水春,家里人不是特别熟,我介绍了一下。我娘表态:“这个人一定要当贵宾。”贵宾的争议最少,很快就把九个贵宾定下来。接下来就是朋友邀请范围。原则上尽量少。比如乌乡,一般的朋友就不通知了。上州的朋友们,就通知明白、沈处、谷团长。公司这块是个大头。委托青箬负责统计,接待。我姐夫提醒道:“你以为不通知,别人就不来吗?白老师,宋会长等等一批人,你还是要作好准备。这么一说,大家又紧张了,一般婚礼最多也是摆两桌贵宾席。如果都来,可能有四桌贵宾。我说:“四桌就四桌,依帆负责江姓贵宾,姐夫你负责万姓贵宾,老萧和明白,负责师父及以我的朋友,青箬负责公司一块。”接下来就定讲话者,我家肯定是我爹讲话。剩下就是来宾讲话,我提出老萧最合适。但是我娘反对,说他生的都是女孩。要请一个生儿子的人讲话。最后,就定下陈总讲话,既代表单位,也代表来宾。我姐提出,如果有人和山红关系好,一定要主动上台讲话,他又生的是女孩呢?我娘瞪了我姐一眼:“陈总先讲。其他人不要去乱讲。”然后商量,谁放礼花,谁当伴娘伴郎,谁到新房铺床……我娘要我一一落实,一直聊到十二点,大小事情总算安排清楚。睡觉时,我对小林说:“我希望你以后别学我娘。”她问:“怎么啦?”“受不住。老人家太厉害了。”小林说:“我偏要学。不能维护娘家人,自己就没地位。”我笑道:“你现在就开始有些像了。”她说:“管你是为了你好。快睡,明天你还要打一天的电话。”说完这句,她就把灯关了。我想,再温柔的女人,只要跟我娘生活久了,就会变成一头狮子。记得白云跟我开过一个玩笑。说有个女粉丝见了他,开口就是——您的大名我早就听说了,如雷贯耳。白云说,我在家里才经常如雷贯耳,弄得女粉丝半天没弄懂他的意思。睡吧,按我娘的要求,长辈,重要客人,必须先一个个打电话,然后才能发电子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