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七八天,我心中有些惶恐不安。为什么自从这个外甥来到这个世上,就刮风下雨,绵延不断?到了第八天,我忍不住把心事跟师父说了。师父柔声道:“快端午了啊。发端午水啊。“他没有多说,我也不好多问。直到第十天头上,才停雨。这天,师父刚到客厅,唏嘘道:“兰总那一千万打了水漂。”我鄙夷地说:“您拦都拦不住,利欲熏心,怪谁呢?”师父摇头道:“不止是利欲熏心的问题,而是自信心太强大。人要自信,否则一事无成。人又不能过分自信。”师徒俩嘘唏感叹了一番,来了几个人,有的测字,有的择日,师父把这一摊子事交给我,起身往院子外走去。他喜欢到外面伸展伸展胳膊,或者到邻居家坐坐。上午生意挺好,我一直忙到十点。上个卫生间出来,对面福贵商场老板娘过来了,问我:“师父呢?”“不知道,出去散步去了。你有什么事,我转告一下。“她说:“我那小孙女两岁多,咳嗽过不停,去医院看了,吃了药,打了针,还是没用,找医师没什么用,我想要师父下道符水。”我扑哧一笑:“我下道符水也一样嘛。”她有些疑虑,问道:“师父教了你?”我挥挥手:“把你孙女抱过来。”她也不好驳我的面子,走了。一会儿,把孙女抱来,我按八爷教给我的方法,给女童察看了一下舌苔,提笔开了几味中药,自信满满地说道:“找个熟人店子,把这五味药煎熬十分钟,喝了就会好。”她半信半疑。我下巴一翘:“还呆着不动干嘛?不相信我?”她边走边说:“相信,相信。”一上午累得我没挪动一下身子,我站起来伸个懒腰,刚举起双手,扭扭腰身,忽听有人说道:“做午间操了?”我放下双手,看见一个年纪比师父稍大,看上去有七十多岁的矮个老头,边说边走了进来。我打量着这来人,虽说矮小,但身上有股让人不可轻慢的气场。我从他那副进门非常随意的样子,猜他不是邻居,就是师父家的亲戚。我笑笑:“请坐。”边说边去泡茶。老头坐下,柔声问道:“小万师傅贵庚?”我端过茶,回道:“满了二十四,十月份就二十五了,您认识我?”他接过茶,笑道:“我离开这街上多年了,现在回来养老。”正说着,师父出来了,大喊:“陈先生来了。又忙向我介绍,陈先生,是这街上有名的药师。”虽然我不理解“药师”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他一定是江湖中人,便站起来双手抱拳道:“向前辈致敬。”陈先生随口道:“莫太客气,我回来住,以后就是邻居。”师父也入座,递烟给陈先生。他摇摇手:“有点咳嗽。”我刚想说给他开个单子,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毕竟,我这个单子还没告诉师父。闲聊一会儿,陈先生对我说:“大女在南宁,小女在上海,小女生了个男孩,昨晚请道长排了五行,我要老邻居取个名,他说要你来取,可见小万师傅功夫不错嘛。”我一脸羞涩:“全靠师父提携。”他笑笑:“这样的师父是好师父。人间好人啊。”我点头不已。这时,陈先生才说:“我那外孙复姓端木。男孩,缺水。”我随口而出:“这个姓氏比较少见。乃孔夫子七十二贤中子贡的姓。”老陈望着师父笑笑,似乎在说,你这个徒弟不错。转头对我笑道:“小万师傅果然读了很多书。不过,我对这些东西不太懂。原来这姓还大有来历啊。”我想了想,说道:“我专门研究了一下复姓,凡复姓取名,极易出彩,比如司马,令狐,欧阳,上官,东郭,这些姓本身就带有诗意,故金庸先生的小说常以复姓取名。”师父问:“你可知金庸先生爱以复姓取名的另一层意思吗?”我接腔道:“防止现实生活中有人对号入座。”两人齐笑。我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抬头道:“既姓端木,缺水,就取名为端木峰。‘峰’字属水,助木。寓意山顶上的乔木,挺拔高大,玉树临风。你这外孙长大以后,就是金庸先生笔下的剑客,英俊,高大,有才干……”陈先生一听,脸上笑开了花。说道:“这个我喜欢。我一辈子想做个剑客,没做成,让他去做。”说罢,要数钱。师父一脸不高兴,拦住道:“你我之间,就这样生分了?”陈先生对师父拱拱手:“那恭敬不如从命。”师父问道:“你身体主要是哪里有问题?”陈先生笑笑:“人老了,一年不如一年,全身都是病。”师父笑道:“自然规律不可抗拒,反正,钱也有了,女儿们也过得好,你就打打太极拳,锻炼锻炼身体,其他事就别想了啊。”陈先生笑道:“谢谢老朋友开导。现在就到处走走,散散步,也散散心。”说罢,站起来,哼个小调,就往外走。我望着陈先生的背影,听着他哼得有模有样的小调。突然之间,感觉这人有故事,便问师父:“您说陈先生是药师。药师是什么意思?”师父道:“一下说不清楚,我给你说说陈先生这个人吧。”我冲口而出:“一个奇人?”师父点头道:“对。绝对的奇人。”这时,陈姨出来了,望了我一眼。我觉得莫名其妙,便朝她笑道:“阿姨,你觉得我哪里有点不对劲?”陈姨笑道:“你要到这儿吃饭,就要跟我报个餐啊。”我拿起手机一看,已是十二点了。犹豫了一下,说:“好,就在这儿吃饭,我想听师父讲故事。”她笑了一下,走进了后院。师父端起茶杯,说道:“走,到书房里去。”到书房坐下,我给师父续了茶水。于是,师父有条不紊地叙述起这位传奇的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