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定二藩,灵魂捆绑定州义武军与镇州成德军是睦邻友好的典范,两大藩镇虽然紧密相邻,却不像其他邻藩一样,摩擦冲突、攻讦兼并,两镇保持了几十年的亲密关系。两个藩镇除了地理位置上的紧密相连之外,还有许多共同之处,比如都是河北强藩,综合实力并不弱,然而存在感又非常低,几乎不对外发动侵略战争,仅有的几次军事冲突也都是被迫卷入,自卫守土而已。再比如核心领导层非常稳定,王镕镇守镇州长达38年,而定州在这几十年里也只换过两次,政局稳定。由于政局稳定,其领导人的意志也很容易得到贯彻和坚持,双方领导人又在地缘政治等关键性问题上取得了共识,因此两镇得以长期和平稳定的发展。他们的这种共识在前文详细分析过,总结起来就是光荣孤立。他们不干涉其他藩镇的内政,也不希望别人干涉他们的内政。他们的军事威胁主要来自三个方向:西面的河东集团,南面的汴州集团,东北面的幽州集团。无论遭受哪一方的攻击,镇州、定州都会联合起来,向另外两方寻求支援,这是他们的默契与生存之道。如今,镇州内乱,河东集团对镇州发动了平叛战争。随着河东大军逼近镇州,定州内部也炸开了锅。王处直惶恐不安,认为镇定二藩唇齿相依,从地缘政治的角度出发,无论如何,定州都要全力保证镇州的完整性、独立性,镇州若失,定州不保!于是,王处直给李存勖写信劝和,说大王正在跟后梁作战,不宜在后方开启战端,还是选择原谅张文礼吧。李存勖回复道:“张文礼谋杀主公,罪在不赦,且他暗中勾引后梁军队,对你定州也有不利影响。我这也是在帮你。”一句话,少管闲事!王处直更加惶恐。镇定二藩只是对河东表示归顺,虽属于河东的势力范围,却享有高度自治。李存勖野心勃勃、志在不小,接管河朔地区只是时间和方式问题,如今,张文礼叛乱为李存勖提供了收回镇州的借口。镇州收回了,定州还会远吗?冥思苦想,权衡再三之后,王处直终于做了一件糊涂事:勾结契丹,抗拒李存勖。被派去契丹的使节,是王处直的亲儿子——王郁。王郁是王处直的庶子,非嫡出,自幼就不讨王处直的喜欢。朱温扫平河朔的时候,王处直奉时任节度使王郜之命率部抵抗,兵败后发动兵变,夺权自立,侄子王郜被迫逃往河东,依附李克用,当时随王郜一起逃去河东的,就是这位王郁。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王处直与儿子王郁之间微妙的关系了。王郁宁可跟随堂兄弟流亡他乡,也不愿留在亲爹身旁。王郁到了河东之后,李克用将女儿嫁给他,作为一笔政治投资,等待日后高额的回报。人算不如天算,李克用不会想到,王郁的这笔投资不仅亏光了本金,还爆仓击穿,需追加保证金。如今,河东集团把王郁安置在了新州,而新州恰与契丹接壤。于是王处直秘密联络王郁,让他引诱契丹军南下,给李存勖制造压力,以缓解定州困境。王处直许诺他,事成之后,就让他回来继承定州义武军。亲爹果然是亲爹,血浓于水。王郁欢天喜地,带着全家老小叛逃河东,窜入契丹境内,向耶律阿保机投降,尽道中原虚实,极言中原可取状,并表示愿为契丹人充当带路党,南下侵略自己的母国。耶律阿保机大喜,立即将王郁认作养子。王处直不爱自己的亲儿子,而深爱一个养子,王都。王处直身边也有一位吕用之式的人物,名叫李应之,是一位业内知名的道士。某次,王处直生了一场大病,各大医院相继医治无效,病急乱投医,就请李应之使用旁门左道做法祛病。恰巧王处直的病情在大师表演的这段期间痊愈,于是认定这是李应之法术的疗效,此后便把李应之当做半仙。王处直给李应之提供了军职,军政大权都放心地交给他。对此,军队的将领们颇为反感,但无人敢劝谏王处直。王处直早年一直没有子嗣,李应之便献上了自己的一个养子,是一个本名叫刘云郎的男孩儿。李应之说此子骨骼惊奇,日后必定大富大贵,所以自己才将他收为养子,现在您既然膝下无子,我愿意把这个小福星献给您,以报答您对我的恩情。于是,李应之把刘云郎过继给王处直当养子,给他改名为王都。出于对李应之的信任,王处直坚信王都日后必定贵不可言,对其百般呵护,提携有加。先是为他在军中精挑细选除一支规模庞大的新军,并设置有一整套独立而完整的官属、指挥等系统,作为“太子”的亲兵卫队。在现有军队体系之外另起炉灶,是军中大忌。将领们认为这将是定州的定时炸弹,可主公宠信奸佞,痴迷旁门左道,大家谁也不敢劝谏。后来一次,幽州李匡筹借道定州。王处直密伏甲士以备不测,等李匡筹规规矩矩地过境后,军人们发动了“兵谏”,擒斩李应之,并要求王处直诛杀王都,以绝后患。被王处直拒绝。定州军人们比淮南军人有胆量,王处直也比高骈更加险恶。兵谏的第二天,王处直召开大会,做了深刻的自我检讨,痛斥妖人李应之妖言惑众,肯定了军人们的兵谏行为,并拿出重金,奖赏昨天参与兵谏的正义勇士。定州兵欢欣鼓舞,交口称赞主公的英明神武。然而这是王处直的圈套。王处直暗中记录下了领奖人员的姓名,在此后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王处直以各种理由将名单上的人员诛杀殆尽。以论功行赏为诱饵,骗取名单,再用二十年的时间清洗……王处直的阴险毒辣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如今,养子王都已经被王处直提拔为义武军节度副使,按照王处直的意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养子王都将作为他的唯一合法继承人。王郁先前投奔河东,就与父亲偏爱养子王都有着直接关系。干儿子逼走、逼死亲儿子的事件,在那一时期屡见不鲜。比如朱温的朱友恭,徐温的徐知诰,李嗣源的李从珂。勾结契丹,也成为王郁与王都之间的争夺定州家产的一场窝里斗。王都在得知王处直派王郁勾结契丹的消息后,心急如焚,生怕王郁会在契丹人的支持下夺走属于自己的定州。当时,定州义武军的官员们一致反对王处直勾结契丹的做法,毕竟没有人愿当汉奸,如果有机会选择的话,谁都想站着把钱挣了。于是,王都暗中煽动官员们的不满情绪,并与心腹部将密谋兵变。这天,王处直与张文礼的使节在城东宴饮,傍晚才回总部。王都率领数百亲军埋伏在官邸附近,将王处直绑架、软禁,将王处直的子嗣、心腹亲信全部诛杀。随后,王都自称义武军留后,并把前因后果奏报李存勖。李存勖随即任命王都为定州义武军节度使,代替王处直。南面的后梁还没彻底解决,叛徒、汉奸王郁又勾引契丹南下,河北形势不容乐观。李存勖留下大将李存审、李嗣源据守德胜夹城,自己则亲率主力部队猛攻镇州,要赶在镇州与契丹军队会师前将其攻克。在河东军巨大的军事压力之下,张处瑾派弟弟张处琪晋见李存勖,表示自己已经知错,愿意投降和解。李存勖果断地拒绝了张处瑾的有条件投降,派出全部精锐力量,猛攻镇州城。其一是因为张处瑾的投降只是缓兵之计,等待契丹援军的到来;其二便如王处直所虑,李存勖正需要找个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镇、定二藩。张处瑾不能支撑,派亲信韩正时率一千骑兵突围,搬请定州援兵,结果被河东军团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