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保卫战溵水防线溃散之后,负责外围防御的泰宁节度使齐克让就率残部退守潼关,并向朝廷紧急告急求援。朝廷派张承范率领两千八百名神策军弓箭手,奔赴潼关协防。神策军,是大唐中央禁军的主力部队。“安史之乱”后设立,之后被宦官掌控,成为宦官专权的重要资本。起初,神策军是王牌精锐之师,后来逐渐腐化堕落,战斗力锐减。神策军的薪水是其他部队的三倍,每逢假节日、天下大赦、新主登基等日子,还有额外厚赏。而他们最主要的任务是保护京师,所以和平时期是远离战场的。优厚的薪酬待遇,稳定的编制,轻松闲暇的工作……神策军的官兵都成了“关系户”,就像某些事业编岗位一样,家里没点儿关系是挤不进去的。到了唐末,权贵们通过贿赂宦官,把少爷公子的名字登记在军籍簿上,并不真的需要身在军中,就可以按花名册领俸禄、封赏,明目张胆的吃空饷。平时,这些少爷公子哥们穿着名牌服饰,骑着高大漂亮的骏马,招摇过市,横行霸道。一旦真的需要出征,他们有钱有势的爹妈就花钱雇佣穷人冒名顶替。而这些“雇佣兵”们多是走投无路的流浪汉、老弱病残,有的人连武器都拿不动,更是从未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可想而知,所谓“神策军”的战斗力有多差了。这也是唐僖宗最初的担忧,神策军不中用啊。朝廷点拨了两千八百这样的神策军弓箭手,交付给张承范,命他守卫潼关。看到这些“精锐弓箭手”,有的连弓都拉不开,张承范都快哭了。唐僖宗还亲自前来,为大军践行。张承范急忙奏报:“陛下,情报说草军有数十万之多,鼓噪而来。齐克让率领着一万来残军败将,在潼关之外布防,现在又让我领着这帮货色进驻潼关,而陛下还不拨给粮饷……陛下,最起码要发放军粮、军饷吧?更重要的是,抓紧时间派精锐部队增援啊!”唐僖宗敷衍道:“你先去,援军随后就到。”张承范只好硬着头皮,率兵前往潼关。到了华州,恰逢华州刺史离任,华州政府暂时处于权力真空状态,全城军民都逃进山谷避难,城中满目疮痍。张承范打开粮仓,竟然欣喜地发现里面还有谷米一千余斛,可供大军三天的口粮。总比没有强,带上吧。抵达潼关之后,张承范大肆搜捕逃亡难民,在野草丛中捕捉到抖成一团的村民一百多人,命他们搬运石头、运送饮水、修筑防御工事,充当苦力。张承范奉命驻守潼关,齐克让则在潼关之外部署外围防线。两军内外呼应。然而两军的粮食已经断绝,迟迟不见后续补给,更不见增援部队。一万多饿着肚子的士兵,即将面对数十万来势汹汹的草军。守军士气低落,毫无斗志。就在断粮的当天,草军先头部队赶到潼关,他们遍张白旗,制造声势。白旗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边际。草军想依靠虚张声势吓退官军。齐克让鼓舞士气,主动出击,逆战草军先锋部队,取得小胜。草军向后败退。齐克让固然英勇,但手中兵马甚少,且腹中饥饿,虽胜不追,仍然坚守营垒。事实证明,齐克让没有追击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这是草军的诈败,引蛇出洞。任何时候,强攻城池、关隘、营寨,都是下策。派先锋佯败,引诱守军进入我方埋伏圈,反客为主、以逸待劳,是中策。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齐克让刚刚收兵回到营寨,黄巢就亲临前线,指挥第二波次的攻击。黄巢的到来使草军大受鼓舞,高声欢呼,声震山河。群贼奋起,扑向齐克让营地。从中午激战到傍晚,齐克让殊死抵抗,战场陷入胶着。然而齐克让的士兵实在饥饿难忍,竟然阵前哗变,焚烧了营寨,然后一哄而散。齐克让仅以身免,退入潼关。潼关外围防线瓦解。兵败如山倒,张承范把所有物资都散发给士卒,作为最后的赏赐,只求他们能为帝国多守一会儿潼关。同时,飞书朝廷,上一道十万火急的奏章:“我离京已经六天,增援部队不见一人,更不见一分钱的军饷、一粒米的军粮。我军抵达潼关的当天,就与草军接战,我军两千人对抗草军六十万人!关外友军已经哗变自溃……我听说陛下有意到蜀地视察工作,我冒死直谏——您一走,潼关立刻崩溃,帝国立刻崩溃!您千万要挺住,紧急征调各军,增援潼关,这样的话,高祖、太宗的基业也许还能保住,使黄巢继安禄山之后灭亡,我愿比作哥舒翰,光荣殉国!”闯“禁谷”潼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几乎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险。虽然官军只有数千人,只要粮草充足,将帅同心,也是有可能顶住数十万草军的。书写一部唐朝版的《斯巴达三百勇士》。与温泉关一样,潼关也不是天衣无缝的,它的北面,同样有一条山谷小路,可通往潼关内部。这条路平时是禁止平民进出的,以便政府在主路上设卡征税,所以这条小路就被称为“禁谷”,也就是今天常说的军事禁区,私闯禁区是要杀头的。因基本无人走动,这条狭小的山谷草木丛生,遍布野草藤蔓,如果不是知情人特意寻找,已经没人注意到这里还有条小路了。久而久之,人们就真的把它遗忘。负责守潼关的张承范也忘了。不能怪张承范,因为他是临时调驻潼关的,并不是长期把守潼关的守将。张承范忘了这条小路,齐克让也忘了,田令孜也忘了,唐僖宗也忘了……都忘了,也就没事了。可偏偏齐克让的溃兵误打误撞,居然发现了这条密道,于是争相涌入,踏平了野草,割断了藤蔓,一夜之间,“禁谷”成了一条平坦大道,出现在草军面前。就差在路口插个木牌,画个箭头,写上“潼关,走你”。潼关守军本就捉襟见肘,这时候更要抽调人马紧急布防“禁谷”。黄巢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凌晨四点,黎明前的黑暗。草军发动了新一轮进攻。张承范奋力抵抗。箭矢用光了,就扔石头。从凌晨激战到下午,又从下午激战到晚上。草军依靠人多的优势,可以轮换战斗,而守军则只能连轴转,饥困交加,苦不堪言。关外有道天然壕沟,类似护城河,但没有水。到了夜晚,草军驱赶着一千多附近村民,充当苦力,挖掘沙土,填平壕沟,然后涌到关下,放火焚关。潼关城楼被大火焚毁,化成灰烬。禁谷的八百守军,也被草军冲破。当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潼关宣告陷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潼关,满打满算两天多一点,宣告失守。帝国最后的屏障,长安最后的遮羞布,被草军掀开。张承范换上老百姓的衣服,混在乱军中逃走;同守潼关的另一位神策军将军王师会,自杀殉国。张承范逃到半路,才遇到了援军——来自奉天的两千人。张承范无比落寞,叹息道:“你们,来晚了。”等退到渭桥,又遇到了田令孜招募的、前来增援神策军新兵。败军看这些新兵蛋子全都穿着豪华奢侈的皮衣,不禁大怒,骂道:“你们平时待遇优厚,没有尺寸之功,却享受荣华富贵,而我们却忍饿挨冻、跟贼人拼命,凭什么?”越骂越气,最后竟然一哄而上,打劫了这些新兵。随后,这些败军调转身子,跑进草军大营,变节投敌,甘做“带路党”,为草军做向导,指引着他们进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