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缓步靠近,在站定在她面前,深邃的目光凝了她一会儿后,便说:“这次的事,苏意的确参与了,也承认了。”
周棠神色微动,静静的等着陈宴的后话。
陈宴目光瞬间阴沉了几许,脸色也染上了几丝戾气,“苏意承认那两个人是她所顾,也承认是她要害你,但其余的,便什么都不说了。”
是吗?
周棠的反应不大,只沉默了一会儿才朝陈宴说:“你以为呢?陈宴,你觉得这件事真和苏意有关吗?”
哪怕是苏意承认了,但周棠还是觉得,依照苏意那种性格,应该不至于真的买凶伤她,而且苏意现在自身都难保,应付名扬集团的刘勇与与其老婆来应付不过来,哪里还有空甚至心思缜密得要买凶伤人。
则待这话落下片刻,他便见陈宴的目光越发深沉了几许,随即,他薄唇微微而启,低沉沉的说:“这件事,或许苏意的确参与了,但幕后之人,绝不是她。”
周棠缓道:“那你觉得,幕后之人该会是谁呢?我最近似乎也没得罪什么人,除了王茉王佳刘希暖……”
话到这里,周棠缓缓的噎住后话,随即像是反应过来般,深邃而又带着几丝起伏的目光朝陈宴望去。
“你猜的是谁?”陈宴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中有数,直白的问。
周棠紧着嗓子说:“除了刘希暖,其余人应该没胆子真在你眼皮下动我了。”
陈宴似乎对周棠这个答案毫不意外,也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默了一会儿才说:“苏意便是再恨你,也不敢在我眼皮下动你,王茉和王佳就更不可能,唯独只有刘希暖,有这个胆量。”
这话入耳,周棠就知道陈宴的答案了。
所以,这场车祸的幕后制造者,无疑就是刘希暖了。
想来就是刘希暖前两天准备让王茉将她骗出别墅而未成功,便想出了这种伤人的法子,只是刘希暖也喜欢留后手,不会将事做绝,也恰巧是她的这份残存的良心,没让那两个人将她撞死,才使得她的这场计划似乎漏洞百出,毫不完美。
所以,上次刘希暖怂恿了王茉来对付她,而这次,刘希暖怂恿了苏意是吗?
只是苏意好歹与刘希暖是情敌,也不知刘希暖到底对苏意说了什么,才会让苏意主动出面来害她,难道苏意不知得罪了陈宴的后果吗?
思绪层层的跟着涌动起来,周棠一时之间没有将这些所有的弯弯扭扭给想透。
然而陈宴似乎不打算让她继续为这些事费心,仅片刻,她便听到陈宴再度朝她说:“这些事不是你该考量的,我如今也只是告诉你我今天去见苏意的结果,但至于这件事如何处理,需不着你来费神。”
周棠这才应声回神过来,低低的朝陈宴说:“嗯,我知道了陈宴,谢谢你。”
她也及时的将所有心思都打住了,没有再去想这些东西,更没继续与陈宴谈论这个,因为真的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既然陈宴已经插手了这件事,而且依照他那态度,也势必要替她出口气,所以,她也得识时务的不再去过问,做足相信陈宴依靠陈宴的架势就行了。
心思至此,周棠朝陈宴微微的笑了一下,随即挣扎着便要下床,陈宴稍稍按住她的肩膀,“要做什么?”
“想去花园里坐坐,正好这会儿外面还有点太阳。”周棠笑着说。
陈宴凝她几眼,便伸手将她从床上抱起并安置在了轮椅上,亲自为她披了间薄外套,亲自将她推去了花园。
周棠闲来无事,便让新来的保姆为她在花园里架好了画架,摆好了颜料与工具,便开始在阳光下画画。
她也本是在无聊之际打发时间,只是在随意的画了一副花园里的景色后,目光也再度扫向了那客厅透明的落地玻璃旁的陈宴,只见他正随意的坐在沙发上,侧脸英俊而又轮廓分明。
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眉头在轻微的锁起,甚至看着看着合同的时候,还要抽空接听电话,的确是日理万机。
周棠仔仔细细的将他打量了一会儿,随即才稍稍提笔而动,随即慢慢的在画纸上画陈宴的轮廓。
直至这幅画彻底画完,她满意的看了一眼画纸上的画像,而后再度抬头朝陈宴望去,便见他不知何时竟然没有再看合同或者在接电话了,他这会儿正转头朝她看着,待她的目光刚刚落去,他那双深邃幽远的眼便这么径直的迎上了她的,将她这番偷偷的打量抓了个现行。
周棠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则又两秒过后,她咧嘴明媚的朝他笑。
她看到陈宴的目光似乎再度深了半许,随即片刻,他也不看资料了,就这么随手将手里的资料放下,起身便出了客厅,径直朝她走来。
周棠笑着朝他问:“工作忙完了吗?”
陈宴摇摇头,没回话。
则待走至周棠身边站定,他目光锁住周棠画板上的那副他的侧脸画像,他才轻微的挑了一下眼角,却是还没朝周棠出声,周棠便已先朝他出声道:“好看吗?”
“你一直在外面偷看,就是为了画这个?”陈宴情绪变化不太大,语气也低沉而又平静。
周棠忙道:“我也没有偷看啊,光明正大看的。”说着,再度朝他问:“我画的好看吗?”
陈宴静静的凝着周棠那双眼,没立即说话,待得周棠等得有些不耐烦并瘪了瘪嘴准备放弃听他的回答的时候,他才低声说:“好看。”
嗓音落下,他便再度看到了周棠那明媚而又惊喜的笑容,一时,心底深处,也再度增了几丝莫名的揪惹与起伏,随即,他就着周棠那双欣慰而又明媚的眼,鬼使神差般,突然吻了下去。
周棠下意识的闭眸。
仅刹那,便感受到了陈宴那落在她眼皮上的略微凉薄似的吻。
心底的复杂感与讥诮感也在肆意的起伏开来,随即,没等陈宴完全离开,她伸手扣住他的脖子,抬起脸回吻了他的唇。
周棠的这幅画,最终被陈宴亲手用相框装好,并放在了卧室那沙发旁的矮桌上。
夜里,周棠先行躺在床上休息,陈宴则坐在沙发旁继续处理工作,直至周棠困倦来袭的睡着,陈宴也没过来入睡。
却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棠在睡梦里稍稍醒来,恍惚之间,只觉卧室的灯光仍未全然熄灭,待得她下意识的稍稍将眼睛掀开一条缝的朝光源处望去,便见陈宴仍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似乎从未挪开过一步。
甚至,他的左手握着一支烟,烟头星火一点,青烟缕缕,而陈宴的右手,则正拿着她下午画好的那幅被他亲手装入了相框里的画,正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这种画面,周棠着实是从来都不曾见过,至少在她眼里,像陈宴这种阴沉腹黑的人,再怎么都不可能一边抽烟一遍拿着一张他自己的画像仔仔细细的看。
所以,他这是在做什么呢?又是在想什么呢?
以前她在高中时追他三年都无法打动他,如今不过是给他画了一张画,便能让他抱着画看到深夜……
这种鲜明的改变,简直是史无前例。
也所以,陈宴一旦真正的动心,就是这种样子吗?
周棠静静的将他打量了好一会儿,眼里的惺忪随意也全然消退,所有的神智也跟着微微的清明开来,随即,她低低的朝他唤:“陈宴。”
一时,周遭沉寂无波的气氛被她这两个字给稍稍的打破。
陈宴却并没立即抬头朝她望来,甚至被周棠突然抓到他这么盯着画像看也丝毫没有半点的尴尬,他仅是自然而然的将装着画的相框随手放到身边的矮桌上,掐灭了烟头,这才朝她望来,“醒了?”
周棠点点头。
陈宴凝她几眼,随即便起身缓步过来,而后躺到了周棠身边,伸手将周棠揽入怀里。
直至周棠温和的身子驱散怀里的空洞与凉意,他才低头下来蹭了蹭周棠的头发,脱口的嗓音染上了几丝幽远,又像是夹杂了几许回忆与清冷,“你与穆际舟情定的时候,是不是也送了他一幅画?”
周棠猝不及防的一怔。
他没料到陈宴会突然这么问,也没料到陈宴这话会问得这般精准。
她当时接受穆际舟表白的时候,的确是送过穆际舟一幅肖像画,那幅画是她画了好几个晚上才完工的,用心程度绝对比今天替陈宴画的这幅画还要深,还要用心。
她当时是真的觉得穆际舟就是她对的人,哪怕她不够爱他,但她也真的愿意和他在一起。
因为那时候的穆际舟,真的太温柔,太体贴了。
他英俊而又风趣,幽默而又体贴,他的身上,积满了好男友该有的优点,甚至几乎没什么缺点,他真的与陈宴那种油盐不进甚至永远都捂不热的人太不一样了,他像个太阳一样,一直在照耀她,温暖她。
在她终于决定要接受穆际舟表白的那天晚上,她和穆际舟一起站在学校里的那条蔷薇长廊,而后,她在穆际舟期盼而又紧张的眼神里,送了他一幅肖像画,送了他一张前几天偷拍他的照片,而后朝他说:“穆际舟,我好像挺喜欢你的,也觉得你的性格很好,也许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最对的人,所以,我愿意穆际舟,我愿意和你在一起。我这个人从来没真正的谈过恋爱,但在高中时犯过糊涂的追过一个男孩,这事你也知道,所以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正确的和一个男孩子恋爱,该怎么正确的对一个喜欢的男孩子好,所以,我也希望你今后能包容我所有的缺点和依赖,包容我一切的小心思。我以后也一定会好好的表现,好好的爱你的,所以,穆际舟,你现在愿意吗?愿意当我的男朋友吗?”
“愿意。”
那一刻,她看到了穆际舟满目的激动与震颤,满脸的喜悦与柔情,仿佛她是他的唯一,仿佛只有她才能彻底点亮他满目的星辰。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觉得她找到她这辈子对的人了,找到了她此生情投意合的依恋了,也在那个时候,在穆际舟激动得忍不住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也开始小心翼翼发着抖的伸手环上了他的腰,踮起脚,而后按捺住满心的好奇与心悸,回应他。
往事,全然的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然而如今回忆起来,却是满心的疮痍与悔痛。
她也不知陈宴此刻突然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陈宴到底从哪里知道她送过穆际舟一幅画,只是回神之际,眼见陈宴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他那英俊面上的冷冽之色越发明显时,周棠终是压着嗓子说:“的确送过。那个时候,我被穆际舟蒙蔽,的确在定情的时候送过他一幅画。但陈宴,这些事都是陈年旧事,也全数都过去了,我对穆际舟已无任何感觉,我现在,只喜欢你。”
她这话说得认真而又诚恳。
然而嗓音落下,她便看到陈宴的脸色并未缓和,甚至连带他那双深邃的眼里,都漫出了几丝冷狠之色。
他也全然没回周棠的这番话,反而是几许突然问:“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事?”
周棠默了一会儿才顺着他的话低低的问:“那你为什么知道这个?”
在她眼里,陈宴是个偏执而又小心眼的人,他特别容易敏感,也容易吃醋,所以,他在彻底答应与她在一起之前,派人去查她以前的所有陈年旧事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她这会儿也一直以为这事是陈宴以前派人去查出来并汇报给他的,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陈宴却朝她讽刺的冷笑了一下,低沉沉的说:“因为我是亲眼所见,全程目睹,所以,你当晚和穆际舟说了什么,做过什么,甚至还说过我什么坏话,我一清二楚。”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你在我这里犯过的事,我一桩桩都给你记得清清楚楚。我也能顺着你的意愿将这些事封存,但周棠,从今以后,你这只手胆敢再为别人画一幅画,胆敢再在别的男人面前诋毁我陈宴一句,那你就得给我彻底在家禁足,哪儿都不能去了。”
周棠猝不及防的陡然震住,脑袋刹那的有些空白。
她不可置信的抬头朝陈宴望来,一时之间,满心僵然发麻得有些说不出话。
什么叫他亲眼所见,什么叫全程目睹?
陈宴的意思,是他看到了那晚她答应和穆际舟在一起的所有过程,甚至不仅看到了她送穆际舟的画,甚至还听到了她当时在穆际舟面前说过一两句关于他的坏话?
周棠落在他面上的目光复杂极了,脑子都反应不过来,直至半晌后,她才低哑的问:“你那晚也在我大学里的蔷薇走廊?可我的大学并不在北城,而且我们当时一直都没有任何联系,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哪所大学,又怎么会在学校的蔷薇走廊里……”
没等周棠后话道出,陈宴低沉沉的出了声,“这些重要?难道你那晚知道我当时在那里,你会拒绝穆际舟?”
周棠下意识噎住后话。
这些的确不重要,也无论那晚陈宴到底在不在那里,她当时也一定会接受穆际舟。
因为,她早已对陈宴死心,也对穆际舟有了好感,所以,哪怕是陈宴当时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因为他而改变选择。
周棠神情肆意的起伏着,终究没回陈宴这话。
陈宴深眼凝着周棠,知道了周棠这会儿的答案。
他唇瓣微微勾起讽刺的弧度,也不打算继续在这里自取其辱了,淡漠的说:“我那会儿在陈家站稳脚跟了,便打算做点慈善缓和一下名声,那天我和你们学校校长应酬完毕便趁空去你们学校考察,在考察完毕并准备和秘书离开时,便看到了你和穆际舟的那一幕。”
说着,冷笑一声,讽刺的说:“怎么,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不会自以为是的以为,我当时是专门去你学校找你的吧?”
周棠稍稍松神下来,“当然不会。那时候,你应该对我恶心透了,你在高考后好不容易才摆脱掉我,又怎么可能在我大一的时候就专程追去我学校找我呢,而且即便要找我,也不可能过了那么久才去找我。”
说着,按捺心神的放缓了嗓子说:“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因为这些都过去了,也幸好我识破了穆际舟的嘴脸并好运的和你在一起了,所以陈宴,原谅我以前的所有所作所为好吗?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好吗?也无论我以前是否接受了穆际舟的表白,但我从始至终爱的,都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嗓音落下,讨好而又诚挚的吻他。
陈宴并无任何反应,任由她动作。
他的表情依旧是冷的,情绪也因为这件往事被牵扯起来,有些莫名的焦躁与不满。
奈何等周棠吻完并要离开时,他像要宣泄又想要证明什么一般,伸手扣住了周棠的后脑勺,吻了过来。
这一场因为往事而牵扯起来的风波,就这么彻底的被这场吻给抚平。
而接下来的几天,陈宴依旧早出早归,除了工作之外,他大多时候都陪在周棠身边。
这几天里,周棠也从没问过陈宴是怎么处理苏意的,陈宴也没多说,只是突然的某天,周棠接到过苏意痛哭流涕的求救电话。
周棠随意的听了几句,就淡漠的挂断了。
她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什么真正既往不咎的老好人,也无论苏意是否是被人蛊惑的,但苏意这个人能买凶伤她,所以苏意无论如何都不无辜。
周棠的情绪稳定,心境也稳定,和陈宴的相处,也越发的得心应手。
然而这种稳定而又谐和的生活状态,却在五天后被刘敏的一通深夜电话给扰乱。
刘敏激动极了,在半夜打通周棠的电话后就忍不住哑着嗓子语无伦次的朝周棠吼:“棠棠,你爸爸醒了,彻底的醒了,他刚刚和我说话了啊,真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