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枫山山顶氤氲着的薄薄雾气已经消散,太阳从云朵里钻出,光芒万丈。
柳悦化妆打扮好后,眼见周棠一直没回来,便给周棠打电话。
奈何电话一遍遍的打出去,周棠却一遍遍的没接,柳悦怔了几下,觉得有点怪异,便打算下楼去寻找。
待刚刚到达这座别墅一楼的客厅,她便看见了办公室同事王佳和赵蕾。
“你们靠见棠棠了吗?”柳悦下意识的问。
王佳挑了一下眼角,淡笑着回了一句,“怎么,周棠不见了吗?”说着,似又想到什么,有点讽刺的说:“莫不是见这次陈总没来,大晚上的就跑回市里找陈总了吧!”
王佳现在着实不怎么喜欢周棠,以前周棠在本公司里还好,她和周棠没什么冲突,奈何现在周棠被破例调到陈宴那里当助理,她就开始瞧不起周棠了。
依照周棠目前这种没权没势的状态,如果不是仅凭美色去迷惑了陈宴,陈宴那种清清冷冷的贵公子怎么可能同意周棠去当他助理,和他接触。
而对于陈宴那种黄金单身汉,长得好看,又有钱有势,她的确是有些喜欢的,可她也不屑用周棠那种不入流甚至故意为陈宴挡刀的方式去勾引,所以不得不说,周棠这个人心计着实是深,勾引男人很有一套法子。
柳悦则被王佳这些话惹得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说:“你自己想勾引陈总也就罢了,还故意中伤棠棠,你还有理了。”
王佳心思被说中,当即扔了手里的手机,“我怎么中伤她了?你敢说周棠对陈总没半点心思?没半点勾引?她若没使什么特殊法子,陈总能让她当助理能带她一起出差?”
柳悦脸色越发沉了沉,“棠棠对陈总有没有心思我倒不知道,但我敢肯定你对陈总是有心思的。王佳,你也不瞧瞧你这种长相,和周棠能比么,陈总便是眼瞎了,也该选周棠而不是选你啊。”
王佳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柳悦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周棠是你妈吗,大清早的过来为了她和我吵架!又是不是觉得最近傍上大款了,说话就有底气了?可那大款现在娶你了么,你就这么耀武扬威的了!我给你说,那种有钱人最喜欢养情人,你别被人当情人养了好觉得自己是光明正大的了,恶不恶心!”
“那就很不好意思了,我男朋友现在的确单身,没结婚,我不是他的情人。而且我男朋友前几天已经对我求婚,我们很快就结婚了。怎么,不服气么?不服气就等着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那你就等着吧,没到最后一步,什么都有变数,你就看你那大款最终会不会娶你这种小地方出来的人吧!人家那种豪门家庭,可是讲究门当户对,也别说你进不了别人家的大门,就连周棠这种的,更别妄想进入陈总家的门了。”
“我和周棠进不了豪门,你就能了?”
王佳冷笑了一下,“我家至少你们好。我爸爸有个公司,盈利还可以,你们家和我家能比?”
说着,嗓音一挑,“快去找你的周棠吧,乡巴佬。这可是山上,下山的路也滑,万一周棠昨晚真起了心思去找陈总,万一脚底打滑啥的,率先山都不知道。”
柳悦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红,当即就要骂过去,一旁的赵蕾过来急忙拉住她的手,低声说:“你别听她的了,她最近迷上陈总了,魔怔了,也认定周棠是情敌,所以说出来的话就不经大脑。你就别将她的话当回事,何必给自己添堵啊。”
柳悦气得抖着嗓子说:“棠棠不可能连夜去找陈总,棠棠昨晚一直和我在一起,今早六点过才说要出去逛逛,应该是去晨练了。”
赵蕾愣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你这会儿下来找周棠,意思是周棠到这会儿都还没回来?”
“没。”
“电话打过吗?”
柳悦眉头紧皱,“打过好几次了,但棠棠一直没接。”
赵蕾脸色也开始紧了紧,只觉得有些怪异。
这清然小筑就这么大,即便要出去晨练,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才是,而且马上就要去吃午饭了,周棠到这会儿不接电话也不回来,着实是有些怪了。
“这里就这么大,我们先出去找找,也许周棠就只是晨练得久了,这会儿坐在那里休息,也没听见电话。”赵蕾默了一会儿才说。
嗓音落下,便和柳悦一道外出。
王佳挑着眼角朝赵蕾也扫了两眼,忍不住勾着唇讽刺。
赵蕾着实是个墙头草马屁精,见着周棠和陈宴闹了点绯闻,就偏向周棠了,可真够恶心的,而周棠那种人又怎么可能真正入陈宴的眼,呵。
柳悦急赶忙赶的和赵蕾一起绕着清然湖仔仔细细的寻找,无论是湖边的餐厅咖啡厅还是超市都钻进去看了,待顺着湖边找完一圈后,仍没找到周棠。
这会儿时间已经十二点半。
柳悦再给周棠打了好几个电话,周棠仍是没接。
柳悦和赵蕾都双双感觉到有点问题了,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准备去找摄影部老大刘丹说一下情况。
毕竟周棠虽是陈宴的助理,现在是在陈宴的秘书处工作,但陈宴的几个秘书这次都没来参加团建,周棠现在所在的部门就没人了,无奈之下,柳悦和赵蕾只得找刘丹说说,毕竟以前周棠在摄影部时,刘丹很看重周棠。
奈何在餐厅找到刘丹时,刘丹正和亿千老板王统等人坐在一桌吃午饭,柳悦和赵蕾犹犹豫豫的,也不太好上去打扰。
反而是刘丹见着她们两个一直犹豫不前,才主动朝她们问:“是有事找我吗?”
柳悦和赵蕾这才急忙点头,小跑过去,柳悦朝刘丹小声说:“丹姐,周棠好像不见了。周棠早上六点过就说要出去走走,但这会儿都还没回来,电话也联系不上。我们已经顺着清然湖找了一圈了,也没找到人。”
刘丹怔了一下,脸色骤变。
王统也瞧了一眼刘丹脸色,“出什么事了?”
刘丹满面复杂的朝王统望去,“周棠不见了。”
“什么!”王统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惊变,反应极大,“什么时候不见的?”
刘丹回:“上午六点过出去,到现在还没回,且手机也打不通。柳悦她们已经顺着湖边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王统脸色都开始变白,嗓音有些抑制不住的发紧,“人不见了怎么不找说!赶紧找!集结全公司的人来找,无论如何都得将周棠找到!”
王统急了,内心也在警铃大作,焦灼不堪。
他甚至清楚的记起当时陈宴第一次来亿千开会时,他主动将周棠塞到陈宴那里,陈宴竟然就这么接受了,他甚至也清楚记得陈宴最近和周棠闹的那些绯闻,更刻骨铭心的记得,昨早临近出发时,陈宴的特助杨帆专程给他打来的电话,委婉的提点着让他多照顾着点周棠,因着周棠腹上的伤还没好完,让他在全体做活动时,别难为周棠。
一个小小的周棠,能让陈宴的特助在百忙中抽空来提点,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门清。
他昨天也真的有在照顾周棠,一些运动大的活动,他都找借口没让周棠参加,也算是遵循了杨帆的话。
可他真的千算万算,没算到周棠竟然找不到了。
仅仅十分钟,王统就让全公司四十多名员工全部集结完毕,而后吩咐众人一起去找周棠。
众员工都是云里雾里的,但还是出去一起找了。
王统也焦灼得团团转,最后还是经过刘丹的提醒,才想起去调清然小筑的监控。
他们进入清然小筑的监控室时,便发现监控室里还有另外两名身材高大且满身西服的男子,他们有整齐划一的短发,耳朵也都戴着耳麦,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以及装扮,完全像是保镖。
这两个保镖也在调监控,调取的也是早上六七点的监控。
王统和刘丹站在一旁看,不久,就见保镖们调出去一段早上六点五十左右的清然小筑大门外的监控,只见周棠和一名衣着休闲的陌生男子汇合了,那男子还给周棠带了早餐,周棠顺手接过后,就和那男子一起朝后山的路去了。
王统和刘丹震得不轻,有些摸不清周棠遇到的那陌生男子是什么人。
正这时,那其中一名保镖说:“通知唐总,我们已经调取到小公子的监控了,是和一名女子去后山了,再让所有人将搜寻的范围集中在后山。”
王统听出了些门道,忍不住在旁朝那说完话的保镖问:“请问,请问你们的小公子是哪家哪位?”
两名保镖都满目冷冽的朝王统落来。
王统忍不住稍稍打了个寒颤,“那与你们家小公子一起不见的,还有我们公司的女员工周棠。这名员工对我们公司也极其重要,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人。”
两名保镖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这家公司的女员工勾着自家小公子不见的。
保镖的嗓音也骤然变得不客气,“我们小公子是京都唐氏集团董事长的外孙,也是这清然小筑名义上的主人。你们公司的女员工勾着我们小公子消失,也但凡我们小公子出点什么事,你们公司连带那女员工,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嗓音落下,顿时朝监控室外去。
王统和刘丹接震在原地,满脸起伏。
他们知道京都唐氏集团的名头,虽不知万盛集团这般赫赫响亮,但也是一家做实业而上市的大公司,实力不小。
王统皱着眉头焦灼的说:“你说周棠这是在做什么!放着陈总身边不好好待着,还要去招惹别人,就这么犯贱么!这下好了,将别人家的小公子拐得不见了,她自个儿也消失了,这要是那京都唐氏集团和陈宴一起追究起来,可怎么办!”
刘丹仔细想了一下周棠的为人,低声说:“周棠心思单纯,不是那种超级富二代的对手,说不准周棠是被那唐氏集团小外孙给弄不见的。”
王统转头朝刘丹望来。
刘丹满心忧虑的说:“这件事牵扯有点大,已经有些复杂了。王总,您最好是录一段监控发给杨特助报备一下。周棠现在毕竟是陈宴的助理,她消失不见了,杨特助应该要管一下。”
刘丹不知那唐氏集团的小外孙究竟为人如何,如果是一个好逸恶劳的富二代,周棠被他盯上并带走,极可能出事。
她也不知周棠和陈宴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若说真能在唐氏集团小公子那种富二代手里带回周棠的话,可能真的需要杨特助出面一下,毕竟,万一对方真恶劣难缠得不愿放人,杨帆是陈宴的人,由杨帆出马,估计让富二代放人的胜算要大点。
刘丹现在,是真担心周棠出事。
王统也知道刘丹说的有理,可杨帆昨早才提醒过他让他照顾着点周棠,这才没过多久,他就将人弄得不见了,这怎么好交代。
可现在又牵扯到了京都唐氏集团小公子,事情似乎的确变得有些不受控制,而且那种豪门里最是喜欢玩女人什么的,又倘若周棠这会儿真受陈宴看中,那么这后果……
兹事体大,王统不敢再犹豫,也不敢再擅自做主,只能用手机将周棠接过陌生男子并一起走的监控画面拍摄下来,发到了杨帆的微信里,附带着小心翼翼的写道:杨特助,周棠今早六点过声称要出去走走,到了这会儿也还未归,且电话不接。我们现在调取监控看到她是和监控视频里的这位唐氏集团小外孙一起从后山走的,您看这事……
消息刚发出去,他便收到了杨帆的回话,没有一字一句,只有几个显眼而又刺目的感叹号。
王统愣了一下,不知何意。
却是片刻,杨帆再度回了消息过来,“速速派人去找,我也马上赶过来!”
王统心口稍稍颤了两下,没料到周棠的失踪,杨帆的反应竟然这么大,而这其中的缘由,也是不是在昭示着周棠真被陈宴看中。
一想到这里,王统只觉脑门上都顿时冒了一层薄汗出来。
陈宴的性格,他是早有耳闻,这人对下面的人赏罚分明,但对犯了事或者触怒他的人,手段则是阴狠无比。
他也不知周棠这会儿究竟在陈宴心中有没有什么太多的分量,如果分量浅,那陈宴最多只会责怪他办事不利,没能看管好员工,如果周棠在陈宴心中的分量相当重,那……
思绪到这儿,王统再度有点不敢想了。
他也本打算等杨帆来了再做打算,看看杨帆能不能给他一些建议,从而不让陈宴追究他的责任,奈何,待下午三点半的时候,杨帆来倒是来了,但杨帆却是跟着陈宴来的。
王统那会儿正坐在清然小筑一处休息室里焦头烂额,闻说杨帆到了,便急忙起身去迎接,没想到刚跑出休息室外,他便见到了那满脸阴沉的陈宴。
王统整个人都顿时震在了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陈宴的脸色是冷沉的,目光是阴狠的,整个人一身西服且风尘仆仆的过来,足下卷着戾气重重的风,一路目不斜视的从王统眼门前刮过。
直至陈宴入了休息室坐定,王统这才稍稍回神过来,心头有些惧陈宴身上的冷狠气势,不太敢进去,没想到陈宴突然阴恻恻的朝他吼:“滚进来!”
短促的三个字,染满了阴冷和怒意。
王统惊得下意识回头望去,目光刚好迎上了陈宴那双沉杂甚至略带杀意的眼,王统额头的虚汗越发直冒,连带双腿都有些莫名的发软。
这是他第一次亲身直面陈宴的怒意,也的确如传闻中的一样,陈宴这个人要是被惹着了,的确像个冷血无情的阎罗王似的,吓人得很。
王统战战兢兢的硬着头皮往前,待站定在陈宴面前后,便恭恭敬敬的喊了声‘陈总’。
陈宴的目光沉得像是刀子,“人找到了吗?”
王统的头越垂越低,“还没有。亿千的所有员工都去后山搜了,暂时…暂时还没有周助理的消息。”
陈宴没回话,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的把玩儿着手机,看似没什么动作,奈何他浑身的气势太阴冷太暗沉了。
王统有些不敢看陈宴这会儿的脸色,心头迅速的考量了一下,打算将责任望唐氏集团推,“陈总,周助理的失踪肯定和唐氏集团的小公子脱不了关系,今早那监控也是拍得明明白白,周助理是和唐氏集团小公子一起走的,想必一定是那小公子将周助理困住了,所以,说不定周助理这会儿就在那唐氏集团的小公子手里,这会儿去要人的话,估计能要回来。”
嗓音落下,陈宴仍没回话。
直至许久,王统正要壮着胆子朝陈宴望去,没想到陈宴突然朝他出声道:“我不管人这会儿在哪儿,我只管周棠是在你手里失踪的,那么,她若出什么闪失,你王统就得给我负责。你也最好祈祷能安然无恙的将她找回来,要不然,我会让你知道在我陈宴这里,是没有王法可讲。”
说着,丝毫没将王统震得发抖的模样放在眼里,不耐烦的挑高嗓音,“滚出去好生给我找。”
王统根本不敢耽搁,白着脸颤着腿的退出了休息室。
在旁的杨帆转头朝陈宴望来,将他满身阴冷的气势收于眼底,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陈总放宽心,既然周助理是和徐医生一起消失的,那么周助理就一定会没事。可能他们只是去后山逛的时候迷路了,说不定等会儿就被亿千和我们带来的人找到了。”
陈宴浑身的冷冽和戾气已经快要掩饰不住,那张历来淡漠的脸上,这会儿竟然也逐渐染了几丝破天荒的苍白。
他并没立即回杨帆的话,整个人也并没因为杨帆的这几句宽慰而放松,他反而是僵坐在原地沉默了好久,才稍稍哑着嗓子朝杨帆一字一句的说:“正是因为和徐清然在一起,所以才不该这么晚都没回来。徐清然对这个地方熟悉至极,不存在会带着周棠一同迷路,且徐清然也不可能任由他年迈的外公外婆替他担忧,所以,徐清然未归,周棠未归,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遭遇了不测。”
嗓音越到后面,他低哑的嗓音竟染上了几丝明显的紧张与微颤。
这是杨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陈宴,满身的戾气与紧绷,但强大的心境又似乎被什么东西破天荒的击垮了一样,有点小心翼翼,又有点不敢承受什么的紧张。
他从没在陈宴身上看到过紧这些反应,哪怕是当年在陈家水深火热时,也不见他会因为什么而紧张,而颤抖,然而这次周棠的失踪,却让他展露出了这样的一面,这是否意味着,周棠在陈宴心里的位置,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来得重要。
杨帆心口也跟着紧了起来,又想起他当时给陈宴汇报周棠失踪的事时,陈宴的脸色骤然冷白,甚至都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就直接撂下了今天还没开始的会议就直奔停车场。
这些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周棠在自家老板心里的比重太大,又倘若周棠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这后果……
杨帆也不敢多想了,待犹豫半晌,正打算委婉说话,没想到话还没出口,陈宴已突然起身朝不远处的门行去。
杨帆下意识抬脚跟去,紧着嗓子问:“陈总这是要去哪儿?”
“后山。”
杨帆脸色再度变了变,知道自家老板这是亲自要去寻人。
陈宴沿着枫山后山的那条青石板路就一路下去,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似乎完全没再顾及自己的身份,但凡是见着比较奇怪的地方,他就会亲自顺着青石板路一侧的悬崖下去。
他完全没将他满身高定的西装放在眼里,也没将他矜贵的身子放在眼里,他甚至像个专业的救生员一样,不畏艰险的两手攀着悬崖上的灌木一点一点的往下爬,往下找,也任由杨帆在后面颤巍巍的劝说和呼喊,他都像是听不见一般执着的顺着悬崖往下爬,整个人看似坚定,但却又变相的有些失控和疯狂。
直至天色黯淡,夜色临近,林子里的夜风肆意浮荡,卷得周遭树叶沙沙作响。
在这种阴沉而又诡异的气氛里,也在杨帆口水都要劝干的时刻,陈宴终于从灌木丛机械般的拖着双腿登上了山间的青石板路并坐定。
也是这个时候,陈宴的双眼像是突然没了光,历来挺拔的脊背,这会儿也有些弯。
杨帆僵立在陈宴身边,一时之间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目光紧紧的落定在陈宴那微微弯曲的脊背上,也是第一次,在陈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根本不可能属于陈宴的压抑与落魄。
“杨帆,吩咐下去,但凡能找到周棠的人,悬赏千万。”许久,夜风凛冽里,陈宴沙哑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砸断了的嗓音低低扬出。
杨帆微微回神,目光颤了许久,才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似乎,内心深处,仿佛也淋漓尽致的感受到了陈宴的悲伤和绝望。
是的,绝望。
一种根本不可能属于陈宴的,绝望。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山间的气温也开始变得凉寒。
枫山半山腰的一处稍稍平坦的地方,周棠正守着有些发烧的徐清然焦头烂额。
当时失足从青石板路摔下来,因着徐清然拉着她的衣袖,她便将徐清然也扯了下来。
她没想到徐清然那会儿竟没松开她,更没想到摔落后的徐清然竟会不顾一切的拉着她将她抱住,整个人以一种将她围裹而又保护的姿势,护着她一路控制不住的往下滚。
枫山后山的地形陡峭而又复杂,但枫树和灌木众多,也正是因为这些植物的撞击与阻挡,才使得她和徐清然滚到了这个稍稍平坦的地方就难得的停了下来。
整个过程,她虽被徐清然护在怀里,但一路撞击着摔下来,全身似如散架般疼痛,也不知哪些地方骨折了,根本站不起来,而一路护着她的徐清然的情况更是不容乐观,他满身是血,脸色惨白,即便这会儿周棠循着他的指导用外套衣料为他包扎过伤口了,但徐清然的脸色依旧苍白,整个人躺在地上虚弱得连呼吸都微弱着,甚至天色逐渐黑下来时,徐清然就开始发烧了。
周棠守在徐清然身边担忧至极,眼眶红了一天。
她一直都在祈祷有人来寻她,也祈祷着徐清然在清然小筑的家人来寻他,然而这么久过去,并没任何人寻到这里。
她这条命尚且不值钱,没了就没了,可徐清然不能是这种下场,他是被她连累的,且又心地良善到这种程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她一起死在这里。
“对不起徐医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见徐清然这会儿因为高烧而浑身发冷发颤,周棠心头的恐惧和愧疚感越发浓烈,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努力的伸手将他抱在怀里,企图用身上的温度来缓解徐清然身上的寒凉,嘴里一遍遍不住的朝他道歉。
然而相较于她情绪的崩溃,高烧而又发抖的徐清然却格外的平静。
他并没有因为病痛和身体的伤而歇斯底里的痛呼,也即便他这会儿脸上全是不正常的红,整个人也没有半点绝望和悲凉的感觉。
他似乎永远都是阳光的,干净的,纯粹的,温柔的,直至到了这个时候,也即便安慰了她很多次,他还是在耐心而又笑着的朝她继续安慰,“你别哭了,别道歉了好不好,哭多了就不好看了。我这会儿也只是受伤过后的正常发烧,过了就好了,没事的。而且今天这事真不是你的错,如果不是我强行约你来这里,你也不会出这种事,所以如果真论起对错来,是我对不起你。”
他的嗓音是颤着的,崩着的,虚弱的,但笑容却是抵达眼底,目光里的宽慰和安抚,也是真实的,带着一种强烈而又耀眼的安全感。
却也正因为他这般的良善温柔,周棠眼里的泪便越发的止不住。
所有道歉和后悔的话都已经说了太多太多遍了,她起初也本来因着徐清然的安抚而强行的镇定这,坚强着,奈何徐清然这会儿的突然发烧,身体情况突然的恶劣,便像是彻底砸断了她心中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她知道徐清然的情况已经很不容乐观了,也知道他这会儿颤抖冰凉的身子有多么的危险,可她却无能为力!
她没办法让自己站起来去找人过来帮他,没办法让他的高烧降下来,更没办法带着他脱离这场本不该属于他的困境!
又如果她昨晚真的决绝一点,努力一点,不再任由自己内心的阴暗和向往去自私自利的贪念徐清然身上的阳光和温柔,那么,徐清然是否就能彻底的躲过这一劫。
“别哭了好吗?我真没事。也即便我真有个什么,那也是我命该如此,与你没关系的周棠。”昏暗的光线里,眼见周棠哭得越发悲痛,仿佛整个人都要彻底崩溃似的,徐清然眉头紧皱,眼里再度溢出怜惜与无奈,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周棠的手腕,再度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