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委婉的朝徐清然说:“你爸妈对你望子成龙,想让你弃医从政也能理解。”
“我说的是这个点儿吗?我说的是陈宴凭什么让人去告密,我给他行医收费都是打了折的,可没多收他半毛钱,陈宴这么做太不厚道。”
“放心放心,我等会儿让陈宴多出诊费,一定要让他在钱财上多付出点代价。”
徐清然越发的愤愤不平,“我说的是这个点儿吗?你就知道维护陈宴!”
“我知道,可你这来都来了,还是先去看看他吧,这家伙什么事都喜欢硬扛,一般扛得过去的事他都不会找我们,既然这次主动通知我们说伤口复发加感冒,就该是真病得厉害了。”
徐清然眉毛挑了挑,欲言又止,但也终究没多说,只是视线下意识朝周棠所在的卧室方向扫去时,便见周棠正站在门边望着他们。
“周棠,早上好啊。”
他迎上周棠的目光便笑着打了招呼,温柔得当,仿佛方才还骂骂咧咧的模样只是一场虚幻。
江枫蓦地驻足,也这才转头朝周棠望来,神色起伏之际,他开始朝徐清然说:“你上去看陈宴吧,我有点事找周棠。”
徐清然诧异的朝周棠和江枫来回的盯了盯,没搞懂江枫能和周棠聊什么,毕竟江枫也不是个喜欢主动搭理女生的人,又想起周棠好歹是陈宴助理,江枫这会儿可能要向周棠了解一下陈宴的情况,便也压下了心头的讶异,朝江枫提醒道:“你要向周助理问陈宴情况的话,那你就问,但周助理也受着伤,你最好是别问久了,让她多休息一下。”
江枫神色微动,没料到徐清然竟在关心周棠,这着实是怪异了些。
在他的印象里,徐清然就是个医痴,平常只对医学感兴趣,哪里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分神,甚至还要提醒他让周棠多休息。
“徐医生对周棠倒是特别。”江枫沉默了一下才朝徐清然说。
“那当然。”徐清然回得自然,咧嘴朝周棠笑了笑,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到江枫面上,“我和周助理难得聊得来,我都当她是朋友了。”
江枫神色微变,落在徐清然面上的目光也深看几许。
徐清然没多想,转头朝周棠招呼说:“我先上去看陈宴死了没,然后再下来看看你的伤。”
周棠面无表情的脸上这才浮出几缕笑,“那就多谢徐医生了。”
徐清然点点头,没再耽搁,却也没着急,就这么慢悠悠的朝楼梯口行去。
直至徐清然消失在二楼的楼梯口,江枫这才缓步朝周棠走来。
周棠没动,就这么淡然无波的凝着他。
江枫迎视着周棠的眼,只觉周棠的眼底太平静了,连带她的面色都是沉寂一片,竟也没有半点上次在北城酒吧里见到的忐忑与鲜活。
也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今天的周棠似乎不太对劲儿,不,似乎是从昨天的遇见开始,周棠就不太对劲儿了,无论是她的表情还是她整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阴柔感,都让他抑制不住的感到陌生。
难不成终究还是被陈宴逼得急了,灰心颓丧之下,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吗?
江枫的脸色都稍稍变得复杂,待站定在周棠面前,他才压了压心绪,放缓着嗓子问:“昨天你和陈宴回来后,陈宴为难你了吗?”
他语气依旧卷着不曾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周棠也知道他的心意,或许他真的怜悯她的遭遇,也想过要拉她一把,只可惜,他终究是陈宴的好哥们而不是她的,他便也没有立场来为了她而对陈宴翻脸,毕竟,他不会违抗陈宴,也不是陈宴的对手。
其实她对江枫也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毕竟他又不是她的谁,她也不可能道德绑架着让他拉她一把。
“谢谢关心,陈宴昨天回来后没怎么为难我。”仅是片刻,她友好的回了话。
江枫眉头皱了皱,有点不信,毕竟陈宴当时那阴沉的样子……但欲言又止一番后,便还是没能多问,只叹息一声,愧疚的说:“昨天的事,对不起。但我也没想过要放弃帮你,以后陈宴若是真对你不利,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江枫。”
周棠嗓音悠远,“你和我不一样,你没必要为了我这种人得罪陈宴,不值得,所以,以后请不要再为我的事挂记了,我以后的路,我自己会走。不过你的好意,我全数心领了,不瞒你,现在除了我妈和楚商商外,你该是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了,很感激,不过现在不必要了,陈宴要玩儿,我陪他玩儿就是了,终究不过贱命一条罢了。”
说完,便不打算与他多说,话锋一转,“你如果没有其它要紧事要问我的话,就去看陈宴吧,我也要回屋再休息一下。”
江枫叹了口气,知道周棠是不想和他多说了,只是这样将一切都看开的周棠越发的让他揪心。
明明是个热爱生活而又明朗纯透的姑娘,如今却被折磨成了这样,完全失去了最初的向阳和灵动,变成了这种颓败沧桑的模样。她这会儿似乎都不愿意相信他了,更对他没有抱以任何希望,也不知她和陈宴继续这样下去,究竟会怎么样,是周棠真的失去自我甚至没了命,还是彻彻底底的两败俱伤。
他心头满是浓浓的叹息和愧疚,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周棠咧嘴朝他笑了笑,足下往后退了两步便开始轻轻的关门。
江枫伸手一把将门抵住,待周棠停下动作深眼凝他时,他低沉着嗓子说:“陈宴那里,我会再劝,实在不行,我后面想办法直接送你走。”
周棠目光起伏了几许,她能够体会到江枫话语里的诚意,他作为陈宴的哥们,能为她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她心头甚至有点感慨,没想到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对她最为关切最想帮忙的人,竟然会是江枫,只可惜,这种仅仅凭借着怜悯而建立起来的关心,又能持续多久呢,又有多牢固呢,而江枫又清楚一旦和她有所牵连的话便意味着麻烦缠身吗?
周棠默了好一会儿,才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江枫,我就是个麻烦精,你要想清楚,一旦帮我,也肯定会被我拖下水,陈宴那里,你也不好交代。”
江枫复杂而又无奈的笑,“以前高中时没能及时让你对陈宴悬崖勒马,还误导你继续追着陈宴,我便已经心有愧疚了,这一次,我再怎么都不能对你坐视不理了。你不用为我担心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和决定,也或许我现在还无法真正违抗陈宴,但若陈宴真的过分的话,我将不顾一切,送你走。”
周棠目光止不住的起伏着,脸色也稍稍有点莫名的苍白。
她甚至想起了前不久在楚奕的酒吧里,江枫为她豪掷几十万买酒,那会儿的江枫也是温柔体贴,满目心疼。
所以,她这次,该选择信江枫吗?该接住他主动抛出来的这根救命绳索吗?
周棠陷入了沉默。
江枫不再多说,这才将抵着门的手收回,低声道::“你不需对我的这些话感觉到负担,也不需要顾虑什么,放松心情,进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
嗓音落下,他再度复杂而又怜惜的望了她一眼,便转身去了楼梯口,而后缓缓消失。
周棠朝他消失的方向凝了好久,目光也全然平静下来,最后,她没什么表情的伸手关了门,内心深处,再度一片荒原。
不是不感动,也不是不期盼,而是被人放弃的次数有点多,就不太敢轻易相信人了,包括江枫。
徐清然也很快从楼上下来了,下来就来敲周棠的门。
周棠过去打开,徐清然也不忌讳,仿佛根本就不觉得进女子的房间有什么不好的,甚至入了门就朝周棠说:“衣服掀开,我看看你的伤口。”
周棠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个人的嘴巴也不是个好的,经常容易说点让她无语的话来,就如这句,若不是因为他是个医生,她肯定要觉得被冒犯,说不准就鞋底儿招呼了。
“医生说话都这么直接么。”她淡漠的说了一句,也下意识伸手掀起衣角,露出左腹的伤处。
其实徐清然来了也好,正好她要换药。
没想到徐清然刚揭开她伤口的纱布就开始咋呼,“你这又是啥情况?伤口又整裂了?”
周棠没什么情绪的回:“嗯。”
“怎么弄的?”他开始刨根问底。
周棠觉得这个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其实她对徐清然这种人也没什么防备。毕竟,这个人虽然话多了点,八卦了点,听风就是雨了点,但似乎真没什么心眼,她和他相处也最放松,不用去想什么人情债,也不用打起精神去应付,更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陷阱等着她。
所以她开口便道:“昨天苏意来过了,和我打了一架,把伤口崩开了。”
徐清然脸色变得一言难尽。
周棠以为他会对昨天的事进行脑补,甚至好奇她和苏意之间的事,却没想到徐清然的点儿不太一样,扯着嗓子就和她说:“意思是你没干过苏意,还被苏意虐了?我瞧那苏意也是个小身板,都还没你高,你连她都打不过?”
周棠有点无语,这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么,“我这不是受着伤吗,行动肯定没她灵敏。”
“这不是受不受伤和灵不灵敏的问题,而是你这身子太弱了,要多锻炼。体格强健的人,受了点伤都能干翻几个人,你就是太鸡肋了,肯定是平常不注重锻炼才这样。”
周棠这会儿是真觉得徐清然年纪不小,倒还真有点老父亲说教的意味,却是正要回嘴,徐清然转身就跑出去了,隔了片刻就将前两天滞留在这里的药品推车推进来了,开始仔细的为周棠的伤口换药。
整个过程,周棠没再说话,徐清然倒一直在嘱咐她要顾及伤口,身子弱就不要轻易打架了,像她这样的弱鸡以后遇到这类争斗,跑就完事儿。
周棠一言难尽,更加不想多说,直至徐清然将她的伤口处理好并准备出去,周棠才朝他问:“你的猫没事吧?”
徐清然眼角挑了挑,意味深长的朝她望来,“我还以为你要开始问陈宴的病了呢。”
“我和他没关系。”
徐清然有点诧异的盯着她,其实他没交过女朋友,感情空白,所以是真不知道两个暧昧的人之间的那些弯弯扭扭,也看不懂周棠和陈宴之间的事。
你说周棠对陈宴完全无感吧,周棠又能在前几天的发布会上为陈宴挡了刀,你说有感吧,周棠对陈宴似乎也没半点在意和关心。再论陈宴,你说喜欢周棠吧,好像也不是,要不然也不会对周棠没半点顺从和宠爱,要说完全无感吧,当时周棠受伤时陈宴又能亲自打电话急急忙忙的喊他过来,甚至连嗓音都似乎因为担忧过度而发颤。
他倒是真看不透这两个别扭的人了。
心思起伏里,徐清然再度以一种八卦而又怀疑的眼神盯着周棠,不信周棠的话。
没想到周棠这回给了他最终而又明确的答案,“徐医生不用多想了,我和陈宴没关系,若真有的话,也只能是仇恨关系。”
说着,像在感慨,又想在为自己叹息,继续说:“我现在,恨透陈宴了,从来都无关情爱,只是单纯的厌恶。”
徐清然目光起伏了几许,心思也辗转了好几个大弯儿,半晌后,像是终于懂了。
他朝周棠说:“原来你对他真没感觉啊,我就说像陈宴那种怪人怎么会有人喜欢,原来是我误会了啊,不过你上次给陈宴挡刀可真是……”
周棠淡声解释,“我没给他挡刀,我当时是想从陈宴身边逃跑,恰巧撞到了刀上,阴差阳错的为陈宴挡了一刀。”
徐清然愕然的瞪着眼,表情就更精彩了。
过了好一会儿,徐清然才回过神来,“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害我脑补了那么多。”
“你自己乱猜还能怪我?”
徐清然不说话了。
他再度默了一下,将周棠苍白无力的样子打量了几眼,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周棠刚刚在问他猫的事,只道:“这些都过了,我现在知道实际情况就不会乱猜了,你这不是在养伤么,就该保持好心情,伤也能好得快点,你刚刚不是问我猫吗,它没事,这会儿就在外面的花园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周棠脑海里浮出徐清然的那只奶白可爱的猫,想了一会儿,点了头。
看看也行,反正这会儿陈宴应该病得起不来了,没空理会她,她也不用打起精神去应付陈宴,看看猫,适当放松一下心情,也行?
这回,徐清然的猫没在陈宴花园的草地上打滚儿了,而是被徐清然装到了一个笼子里。
这只猫依旧可爱而又温顺,周棠蹲在笼子边伸着指头进去戳它的脑袋,它也不躲,反而轻柔的叫了两声。
徐清然蹲在周棠身边说:“陈宴就是个神经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现在在陈宴的花园里不敢将团团放出来了,谁知道那怪胎会整出些什么事来。”
周棠深以为意,点了头。徐清然说得的确没错,陈宴就是个神经病。
却是正待她摸完猫准备和徐清然一道回客厅时,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陈宴那神经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那双阴沉狠厉的眼,正透过客厅那明净的玻璃窗监视似盯着她和徐清然。
阴魂不散!
周棠眉头微微一皱,不由在心底鄙夷。
徐清然倒是没发现陈宴,起身后就朝周棠笑着说:“没想到你这么喜欢猫,以后我有事没法照顾它了,你就帮我养几天。”
周棠这才转头朝徐清然扫了一眼,“我应该过几天就回北城了,你的猫在京都,我怎么帮你养,而且我还要工作,哪有空帮你养猫。”
徐清然说:“我不久也会去北城小住啊。”
周棠一证。
徐清然继续说:“我爸妈这次是想对我下狠手了,但我哪里听话啊,他们现在京都限制我,那我就去北城好了,毕竟北城才是我的老窝啊。”
说着,眼见周棠越发诧异,他挑着嗓子说:“我在成为京都高端私人医生之前,是北城青禾医院的医生,后来我妈以生病为由,才将我骗回京都来的。”
青禾医院吗?那可是北城最好的私立医院。
周棠愕然凝他。
徐清然有点无奈的笑,“我爸妈一直不想让我学医,想让我从政,但我没如他们意,我高考毕业后还是偷偷选了医学专业,后来博士毕业后就去北城青禾医院了,离我爸妈远点,他们舒服,我也舒服。我当年也是在青禾医院和陈宴认识的,那时候啊,陈宴伤得都快没命了,情绪还不好,连他自己都在自暴自弃,没想过要活命的,要不是我医术高超,陈宴早就死在医院了。你也别看陈宴现在风光,他以前可没被陈家少整,连那跟着他的苏意,当时也被……”
话刚到这儿,他似乎是想起了不好的,便也及时的止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