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吊桥被缓缓放下,厚重的城门向两面敞开。 骑乘着战马的士卒鱼贯而出,犹如一条赤色长龙,向着远方开进。 此番出征,刘胤亲自领军,有胡骑三百,汉骑五百。 虽然后者这个月才学会骑马,无法真正进行骑兵的作战,但已足够。 “这般景象,真是壮观呐...” 刘胤身旁稍稍靠后的王奇有感而发道。 “王公因何有此言?” 刘胤手拽着缰绳,随着战马的颠簸而微摇晃,侧首笑问道。 王奇颔首低眉,亦笑着说: “回千岁的话,奴婢昔年蒙娘娘抬举,在闲时也读了些书。彼时,每每读到我太祖武皇帝率大汉将士北征大漠时,便会心绪高涨、振奋莫名! 又读到太祖横扫草原,遣四路大军合围胡廷圣地,一战剪除胡人百万兵,彻底平定自前前朝始就不断的北方边患,雪前朝胡人南下围困京师之耻,打出我汉家雄威时,更会感同身受,一腔热血涌上胸中! 当时心中常常会浮现种种臆想,如大军出塞时的人马无边无际,如将士一心时的奋勇杀敌,就恨不得能亲身回到开国之初,为太祖牵马坠蹬,或为帐前一马前卒,与昔日的英杰们一共浴血奋战! 如今回想当年事,自感羞愧,也觉好笑,但有时梦回思之,又何尝不是一种期冀?未曾想,当年所想,现今竟也算成了真啊...” 刘胤笑道:“哈哈,原来这就是王公非要与孤一起同行的因由啊。” 王奇点点头,神色变得有些哀伤起来,道:“自仁宗时起,朝廷在草原上的军塞就开始被逐一废弃。北疆边关犹在,却已数十年不见我汉家儿郎出塞清扫胡腥。现有机会,奴婢一定要亲眼目睹,了却夙愿。” 听了这话,刘胤一时沉默。 此世仁宗,简直就与前世历史中宋代的那个仁宗一样! 其人不喜硝烟纷争,不愿擅动刀兵,一改先代君王对四方异族的打压政策,动辄问“我们的骑兵在哪里”的那种做法。 比较喜欢垂拱而治,推行修生养息之道,亦不与民争利,被当时朝野上下奉为“千古仁君”,更被后世朝臣与读书人推崇为明君典范。 再反观太祖皇帝的功绩就算再大,读书人也会不以为然,甚至各种撰写流言野史诋毁,放大黑点,把太祖塑造成一个无能的地痞无赖,让后人以为太祖能夺天下全靠运气,把太祖那个疯狂屠城的对手塑造成悲情英雄,流传后世。 根究其因便是太祖起于微末,非常不喜夸夸其谈之辈,只喜欢懂民间疾苦的实干家,还一度惩治贪官污吏,终其一世对读书人都没有任何优待。 嗯,反正只要是嚷嚷着打仗,就会被喷成穷兵黩武!只要是触及他们的利益,就会被讽刺为与民争利!只要与他们争权,那就不是明君! 他们的这种操作,前世总看历史小说的刘胤心知肚明。 读书人嘛,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谁让他们不满意了就口诛笔伐往死里黑,一贯的尿性。 不是说没有好货,但绝大多数都是腌臜之辈,这一点毋庸置疑。 刘胤始终觉得,自己此身这位先祖仁宗皇帝,当初一定是被读书人给从小洗脑了,再不就是上位后被忽悠瘸了。 正是因为他种种看似“仁慈”,受读书人拥戴的决策,才让草原胡人有了卷土重来的机会;才让关外白山黑水间的东胡渔猎民族逐渐崛起,挣脱控制,以至到今日坐大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才让西南蛮人从当初差点灭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多有结寨对抗朝廷,屡屡下山侵扰;才让江湖武人愈发跋扈,忘记了当初太祖马踏江湖时他们那种被支配的恐惧感! 可以说,他一个,就毁了前代先君的所有努力,让本来如日中天的大汉开始走下坡路。 摇了摇头,刘胤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儿。 反正他心里一直有数,真要有他御极的那一天,他绝对会让那些张嘴仁义道德,闭嘴道德仁义,私下里却龌龊无人及的读书人们,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体会! 抬望眼,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不由心神愉悦、倍感舒畅。 再一瞧颇有威势的行军之景,又觉壮志豪情愈浓,诗词意大发。 ‘算了,还是要点脸吧...’ 心中打消了念头后,刘胤大手一挥道:“全军加速行进,午时前,务必要抵至霍戈部位置,我们在胡帐痛饮庆功!” 真实原因是,前世是学渣,找不到合适的。 这要是处于应景的时候,比如中秋月圆之际,李杜保准默默流泪,东坡居士也要伤心。 * * “你,对,叫的就是你,过来,把你的刀拿过来给我看一下。” 一顶胡帐旁,陆云风对着胡人卫兵叫道。 “嗯?” 胡人卫兵以为他在挑衅,脸色一变,露出凶恶之相,不善地走过去。 “别动手,别动手!” 一个老者从陆云风身后冲过来,挡在他与胡人之间,然后用胡语和卫兵交流,在对方手中塞了一块银子。 胡人骂骂咧咧说了一些话,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最后瞪了陆云风一眼,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陈伯,你怎么还给他...” “我的三少爷呀,我们这边说话。” 被唤作陈伯的老者把陆云风拉到他们的车队附近,然后对他道:“你去招惹他干什么?” 陆云风耸耸肩道:“陈伯,我就是想看看他的刀而已,你太大惊小怪了。” 陈伯一听,马上苦口婆心道:“三少爷,这里不是中土,也不是雍州,是草原,是人家的地盘,咱金刀陆家的名号胡人岂知?” 陆云风不愿听,转身一蹦就躺到了草车上去,双手放在首后垫着,望着天空发呆。 见其油盐不进的样子,老者无奈摇头道:“早知三少爷你这么能惹事,我就不该答应家主带你来。” 一听这话,陆云风有些不乐意了,嘴里嘟囔着:“还不是那些胡人先起歹意的?他们若不拦路勒索,爷才懒得动手。” “咱是来做生意求财的,想要求财就要忍得住气,吃得了苦,能以小钱换大钱,何乐而不为?这个道理你要懂啊,家主让我带你来,也是有让你长见识,学经验的意思,今后陆家不光要靠你大哥二哥,还要靠你...” 见这位替他家操劳了数十年的老人又开始长篇大论,陆云风实在不耐烦了,摆手道:“好啦好啦,陈伯你不要再说了!返程时你们先走吧,我还有自己的事。” “什么,你要独行?不成不成,你必须随商队一起回去,不然我没法与家主交代。” 陈伯一个劲儿地摇头。 陆云风对此颇为头疼,就在他准备费口舌说服这位长辈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胡人的怪叫声。 陈伯的耳朵动了动,脸色大变:“不好,出事了!” “什么事?” 陆云风知道陈伯会胡语,连忙问道。 “敌袭,胡人喊敌袭!三少爷你别乱走,我去叫弟兄们。”陈伯嘱咐了一句,然后马上去召集陆家商队的人。 “要打仗了?嘿,胡人狗咬狗,有意思,我喜欢。” 陆云风却一点不对即将到来之事感到畏惧,反而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握紧了腰间刀柄。 直至一支利箭从他耳边划过,正巧射穿了一个胡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