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献忠同阎鸣泰来到兵部的时候，辽东经略杨镐同开原总兵马林也已经到了，其实兵部征召的是他们四人。

蓟辽总督汪可受只是应首辅方从哲的要求来做旁证的。

万历传旨让内阁首辅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吏部侍郎刘一景三人共同搞清辽东之战的始末，以及辽东诸将的功过是非。

虽然东林党人只有一席，不过这次却由兵部右侍郎袁应泰负责询问。

第一个接受询问的是北路军主帅，开原总兵马林。

马林率领的北路军有1万五千明军，仅仅一天时间马林在尚间崖附近扎下的三座营寨全部被建虏攻陷，北路军溃败，马林本人仅仅率领数骑逃走。

这种败仗马林根本无法辩驳，所以他铁定是要被处理的。

之所以将他找来，主要是确认建虏的伤亡，因为杨镐在奏报中说西北两路军歼灭八旗约万余。

如今杜松已经死了，自然只有找马林来了解情况。

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马林居然也开始甩锅给杜松。

马林说道：“我部按照杨经略的要求进兵三岔口同西路军杜松会师，结果杜松却轻敌冒进，没有按照约定时间进兵，而是提前进入了萨尔浒地区。”

“杜松部为本次我四路明军中兵力最多，战力最强的部队，他这一下子就被建虏给消灭了，造成我北路军变成了一支孤军。”

“末将在3月初一深夜时收到了杜松在萨尔浒全军覆没的消息，于是已经第一时间扎营防御建虏突袭了，并将随行的车辆置于营外组成工事，并配以火器防御。”

“本以为杜松的西路军有3万之众，即使被建虏击溃了，总也能重创建虏。结果我这里至少碰上了建虏的五万主力，敌酋努尔哈赤、代善、莽古尔泰等人轮番上阵冲击，我北路军抵挡不住。”

然后马林哽咽地说道：“原本归属北末将指挥的叶赫部人马也没有赶到。我北路军孤军奋战，末将的两个儿子马燃、马熠尽皆战死军中，北路军将士大多战死，末将经过奋力拼杀才侥幸突围，并在开原收拢溃兵。”

“我马家对大明问心无愧，末将也已经拼尽全力了。”

不得不说马林这声泪俱下的甩锅，听起来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他的北路军属于被杜松给坑了，他并没有临阵脱逃，而是率部拼死抵抗，只是寡不敌众，在最后关头才进行突围的。

不过对于袁应泰来说，马林有没有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找到杨镐的过失。

于是他说道：“马总兵，按照你所说，杜松部根本就没有对建虏进行过有效的杀伤，而北路军的惨败主要是这次分兵所致了？”

李献忠暗骂：靠，袁应泰这是典型的诱供啊。

不过马林也不傻，他可以甩锅死了的杜松，但他并不想得罪杨镐和他身后的方首辅，不然自己只会死的更快。

于是说道：“杜松歼敌多少我也没有看到，反正建虏的五万主力围攻北路军，我军是实在招架不住。”

“至于我军被建虏围攻，那是杜松冒进的结果和分兵之策倒也没有必然联系。”

听马林这么说，下面的杨镐总算松了一口气，看来马林还是很上道的，没有把自己拖下水。

见马林不接自己的话，袁应泰所幸就停止了追问。

原本想通过马林揪出杨镐虚报西北两路军的杀敌数以及杨镐分兵四路之策的失误，结果马林这老狗只是一个劲给自己洗，敏感的问题一概不接话。

没想到马林一个武将竟也有这么多弯弯绕，说话居然滴水不漏。

他哪里能想得到，马林本来就是一个文人。

马林原本是想通过科举入仕途的，只是好几次都没有考上，所幸仗着他老爹马芳的关系直接做到了总兵。

别看马林从军这么多年了，从来就没有打过大仗，这次直接统帅一路大军同建虏交锋，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他能够临危不乱，就地扎营抵抗，就已经算是不错了，起码没有直接开溜。

只是他缺乏实战经验，错误估计了火铳的威力，又遭遇了建虏主力，所以直接被人家一顿暴揍。

袁应泰想想马林毕竟也是一把年纪的老江湖了，确实不好对付。

既然老的不行，接下来就从小的这里突破吧。

四人之中只有李献忠最年轻，应该没啥阅历。

于是他开始询问李献忠了。

东林党这次也没有少做功课，李献忠的战绩实在过于匪夷所思，所以他们一开始就认定是李家串通了杨镐虚报军功。

可是他们越查越失望，李献忠的报的战绩几乎都有首级佐证，而且俘杀的几名敌酋也是最好的证明。

只有清河路的那两次伏击战他无法提供首级，但这根本无法撼动他的战绩。

也正是李献忠的突出贡献才给了杨镐讳败为胜的底气。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通过调查他们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于是他说道：“李参将深入两度深入敌后，重创建虏，斩获颇丰，可以说这次辽东大战全仗李参将力挽狂澜，我大明才不至于惨败，袁某佩服之至。”

袁应泰的话让李献忠警觉了起来，这货不是应该找自己的麻烦吗，怎么反倒夸赞其自己来了？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李献忠说道：“这次我大明取得辽东大捷，全仗陛下英明神武，统御全局；方首辅、黄本兵等多方筹措兵马钱粮支援辽东会战；杨经略和汪总督等运筹帷幄，定下进兵方略；主帅李如柏当机立断，坚决进兵；以及手下将士舍生忘死，血战鞑子。”

“末将不过是执行将令，侥幸得胜，不敢居贪天之功为己有，袁侍郎谬赞了！”

李献忠这话让众人一愣，这小子不简单，直接把所有人的马屁给拍了一通，你还说不了他啥不是。

说得在场的几位朝廷大员是心花怒放。

原本好好地一场大捷，人人有功，谁也没有落下。

都是这帮东林党在这里没事找事，此刻方从哲等人看刘一景的眼神又多了一丝愤恨。

本来袁应泰捧李献忠就是想诱导他和杨镐争功，既然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他也就不客气了。

于是他语气一转，说道：“既然李参将不贪功，那又为何要谎报斩首？我且问你，你这扫荡赫图阿拉建州善战斩杀的四千建州辅兵，是怎么回事？”

李献忠心想，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幸亏阎鸣泰刚才提醒了自己。

于是说道：“我率部深入赫图阿拉，扫荡建州城寨斩首四千级，有首级为证不知有何问题？”

袁应泰冷哼一声，说道：“这些首级全是老弱，哪里是啥辅兵，这分明就是虚报战功，你可知罪？”

李献忠说道：“建虏全民皆兵，人人手持兵器同我军搏杀。正因为是老弱，末将才上报的辅兵，若是青壮那就上报战兵了，这有何不妥吗？”

袁应泰说道：“那晚在清河堡大营中李参将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很快他就拿出了一份供状，说道：“李参将的原话可是说，这些老弱岂能算作军功？”

“然后你再辽东经略杨镐的暗示下，才将其算成了军功上报，可有此事？”

袁应泰拿出了这個杀手锏之后，杨镐开始慌了，当初的确是他指使李献忠虚报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被这些东林党人直接拿到了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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