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五十、吾追卞庄子(1 / 1)

荒天之下 荒斗 1429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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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天之下六百五十、吾追卞庄子虽然商国众权群贵已经定下向外扩张的策划,但要打仗,总是要先做漫长准备的。

尤其是今日之商国。

韩阴终于彻底将帅之权贯通、实施到各派势力盘根错节的军队中。

从前的韩阴好比宋朝之官。——可以粗简地认为,名义和实权不能一手抓、全都要。

韩阴可以指挥一支商子殷指定的军队作战时,就没有名义调动其他军队,指挥权也是暂时的。

可以调度大营军队整体的排布时,便没有权力去指挥这些军队何时进攻。调度的名义亦非长久。.net

这般搞,自是因信不过。

而今天,韩阴终于名副其实。

他可以招募部曲,此为待遇与私权,是彰显其位尊,令人不敢再加小觑;他可以知晓六大国公、北疆南地的军队力量,可以对此进行制令、审令、赏罚、调度、指挥。

他可以用权力之眼看到军中各种细节。他也可以用权力之手调修、塑造军队的整体布施。

这才是真正的将军。真正的一军之帅。只有这样的大将军,才能做到提兵天下,群雄避易。

非真雄主,不敢纵武。非真恩遇,不兼权名二主。

商子殷对他韩阴,自然有利用,可这份恩情,却是汉刀唐剑——铁打的。

这段时间,韩阴一直在整合商国强行结伴在一起的纷杂军队。

跟随大将军走在日益因军令而肃整如山的营道上,王之韦越发感受到韩阴的天赋才略。

可越是看到、感受到这一切,越是明白韩阴对商***队的梳理与改善,王之韦便越发感到忧愁。

韩阴与每一个向自己行礼的修士回以微笑。

王之韦终于忍不住开口感叹「李持节和魏绳祖为您募集部曲,那次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您在帝国散修、宗门庶士中的威望。」

「您看,向您行礼的十个人中,九个都是这样的人。」一名修士因大将军亲和的微笑而面色潮红,退下的脚步都发飘。

王之韦见状,继续幽幽感慨「现在,这种感受,越发深刻。」

「他们,也想要建功立业。他们和你我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普通人。」韩阴平静地回应。

王之韦闻言闷声点头。

韩阴看到王之韦的状态,托扶腰间长剑,冷冽肃杀的孤独重归这名将军身上。

他陈述道「为了让我更好地指挥商国的征伐之器,商子殷已派来众多凝鼎巅峰供我差遣。——他们的眼神,无一个不是死士才有的。」

「或许您能想越王勾践那样,仅仅是一个命令便可以让死士们相继自刎。」王之韦勉强附和道。

韩阴眸光扫掠于天,轻叹道「商子殷希望我依靠这些死士自保,依靠这些人,突破凝鼎境,重铸断肢。」

王之韦沉默了。

二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一个想问故土与恩情间的抉择,一个却只说身上的恩遇。

韩阴回面睹得故人愁颜,不由笑道「岁不过百,怎生白发了?」

王之韦迎着韩阴目光,只见韩阴乌发如墨,似一株铁枝,将发傲气。

王之韦无奈一笑「世事不由人呗。属下以前在仁皇省只想证明刺杀之道。毕竟作为宗门普通的弟子,又没出众的天赋,只能剑走偏锋……后来遇到顾大哥,又想来这万里江山中闯荡一番名声来……」

「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竟混到这个地步,竟跑到了这里……」

韩阴轻拍王之韦肩膀「故土可亲,乡音难改。我明白。——我大师父曾是落阳历中赫赫有名的剑客。落阳历遭受追杀后,大师父收留了几个落阳历修士。」

「其中有一个古怪而倔强的老头子,喝水只用自己的茶壶。他有很重的伤,已经分不清是当年跟随至尊遗留下的,还是躲避追杀导致的,总之……在他离世前的一个傍晚,他把他那个根本不值几钱的破旧茶壶打破,碾碎成尘。」

韩阴稍稍沉默,片刻后继续道「他找到大师父,嘱咐我大师父,这茶壶是他当年投效至尊军队时,用故乡泥土做的,不是什么珍奇物件。——他希望……将他遗骸烧成灰,掺着家乡的土撒到门口那条河里。闻着泥土的味道,或许能流回故乡……」

「师父问他这么多年从未回过家乡?他冷笑着说已经找不到了。等他想找的时候,一切都不是昨天了。」韩阴沉默许久,最后开口幽幽叹道「那时我不解,既然物是人非,何必眷恋不渝?」

韩阴看着整个大营,大营内越发干练高效的风范正替代往昔懒散放纵的风气,他感到又喜又忧。

「哪怕宗门诸省的经历并不美好,可那片土地上的风沙雪霜,却是我一步步趟过来的。终究是忘不了的。」韩阴站在大营里,语气平静。

「我知道你有一个佳卿在等着你。」韩阴语气轻快起来「人生常常不由己,可做什么样的人,是你自己来决定。」

「你不必和我一样,你不必效忠商国。而我,我不能辜负商子殷的大恩。——是他实现了我执掌一军、拜将受命的理想。我要报答他。」

「你听说过卞庄子吗?」韩阴眸光锐利如鹰,看着王之韦。

王之韦怔住片刻。

韩阴哈哈一笑「嗐,看来你要多读书喽。不必担心我,亦不必困扰于前程,吾追卞庄子。我会像卞庄子那样过完一生。知道这些就够了。」…

王之韦不久后知道,卞庄子是大荒历史上,春秋时期的鲁国士大夫。

这个士人因母在世,在与齐国作战时败北三次。他明明有杀虎之勇力,却败北了三次。

大家都瞧不起他,讥讽他。

在侍奉母亲至终后,卞庄子连战连胜三场。周围的人请求其停下战斗。卞庄子却答「有气节之士,不负辱苟活。」于是冲入敌军,力战而亡。

当王之韦读到这段史书时,他便明白了一切。

忠国报恩,本难两全。

后世有人认为卞庄子已洗去耻辱,何必一死了之,断了自家香火,实在不值得。

可王之韦却明白,三场胜仗,不能洗去往日的对国不忠。于是以死报之。

其人死而留气节。

这是那个时代士人的气节。也是独属于气节的,那浪漫而固执的血气。

当王之韦明白韩阴选择拥抱死亡的那一刻,他不知道韩阴是如何下定决心,又怎样看待生死。

他只是仿佛看到韩阴张开双臂,将天地间的风云拥入怀中,发出一声快然大笑。

那笑声无声,那快然沛乎天地。

只是,知道了韩阴的选择,明白了韩阴的终点,王之韦却感到越发惭愧,越发想要证明些什么。

王之韦他自己无从解析心中困惑。一切问题,都留待着现实去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