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一夜心死，形如游尸

此时的苏雪，在琴技上，或许较之谢霆还差了那么一线。

但是，因为得知苏岩和沈宵雪死讯后，那种的痛深入骨髓，那种的哀莫大余心死，却让她，触摸到了谢霆都未曾触摸到的那道门槛。

也便是天地共情的音律至高境界。

这使得她指下的一曲扑灯散，达至了谢霆都不敢想象的威能。

便如一只飞蛾，扇动翅膀，却掀起了一场灭世风暴。

便连倒映在史源界夜空中的那轮月亮，都在风中乱舞着，肆意的月光，照耀着下方一片混沌的水木山。

待到，天地之怒平息，月亮也停止了摇晃，月色下，桃江畔，已经没有了那座水木山。

苏雪最后的一曲扑灯散，虽然一只脚，迈入了谢霆口中，天地共情的境界。

但她一个亚圣，却不可能，操控这天地之威。

结果，只能是将李清风，和她生活了百年的水木山，还有她自己，一起埋葬。

她这一生，虽然没能如她娘亲想的那般，成为圣人。

但此生最后的一曲绝唱，在境界上，却已超越了谢霆。

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琴师了。

此时，江水悠悠，清风徐徐，似都还在回味着方才那一曲的余韵。

而月光照不到的两道身影，此刻却都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原本水木山的所在。

不敢置信，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而沈宵雪的耳边，更似还回荡着女儿的声音：“娘亲，我此生，虽然没能成为圣人，却埋葬了一位圣人。这，便是那圣人之资的沈凌天，也不一定能办到吧？娘亲，女儿是不是要比沈凌天强呢？”

不知过了多久，厚厚的土层下，一道青烟袅袅升起。

而天地之间，也是回荡起了一个娇魅的女声。

“好你个苏岩，竟敢把本宫给你的保命之物给别人！你可记得，伱还欠本宫的？你这条命也不是你自己的！”

片刻的沉寂后，却又只听那道声音有些叹息地说道。

“不过，这便是你想要经历的世间冷暖么？这个，嗯，还真是挺刻骨铭心的。不知经历了这些，你是不是能写出更好的文字呢？”

“你身上，已经一根狐香没有了吧？”

“哼，总之，你给本宫记住：在把书写完前，你若是敢死，哪怕下到幽界，又或转世轮回百次，本宫也不会放过你！”

随着天地之间，那浩大的女声退去，沈宵雪和顾楠依眼前的景象，也在那道袅袅轻烟中，渐渐模糊。

她们这才知晓，这原来，只是文婉给苏岩的一个梦。

她们多希望，这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位女帝编织的幻象。

然而，现实却是，梦虽是梦，梦中的一切，却非是虚假，全部是真实发生的过往。

苏岩的梦境结束，这块记忆碎片，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出现在两女眼前的，是一座牢房。

苏岩此时，便躺在这座一方丈大小的牢房里。

不过，虽是牢房，却并不阴森酷冷。

床上被褥很足，案上还摆着鲜果。

而苏岩身上，也不见有任何枷锁。

但此时的他，躺在床上，面上的华彩，却是寸寸的化做了死灰。

眼泪仅仅滚落下两颊，便已干涸。

整个人，就像是在一吸间，生机竟丧，化做了一个活死人。

“苏岩！”顾楠依看得心痛不已。

她仅仅是一个后世的旁观者，便觉，雪儿的死，无法承受，更何况是一手将她带大的苏岩呢。

她记得，就在上一块记忆碎片中，苏岩还说，要给女儿，过五百岁生辰呢。

那时，他一定以为，雪儿还有一两千年寿元。他这个武尊境的老父亲，一定会走在她前头。

今日，却让他看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此时的沈宵雪，却是根本不敢去看苏岩。

曾经高傲凌云的女帝，此刻，便像是一个犯了迷天大错的孩子。

只敢蹲在墙角，盯着那只爬来爬去的蜘蛛。

一会想到，自己对不起雪儿，在那些记忆碎片和梦境里，从小到大，她好像，都没有夸过这孩子一次！

儿时，她因为不能修炼，沈家父母看她，便像看着一只无用的花瓶。

曾经，那是她最讨厌的样子。

但当她长大后，为人母后，对待自己的女儿，她似乎也逐渐变成了儿时父母的样子。

一会儿又想到，这莫非就是一切的真相么？

便是因为自己的高傲愚蠢自负，害死了女儿，今生他才要与自己一刀两断么？

这块记忆碎片的时间，似乎分外漫长。

沈宵雪在墙角，看了一夜的蜘蛛，顾楠依则是在床边，看了一夜的苏岩。

看着他的头发，一寸寸的变白。

她想要，伸手，抱抱他，却是什么也碰不到。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此地，见不到天光，唯有不知从哪滴落的水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终于也不知是什么时辰，那嘀嗒声，被一道脚步声打断。

一个半睡半醒的少女，打开牢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盘纤果。

她先是数了数桌上原来的那盘果子，发现一个没少后，还是给它收了起来，换了新的，这才望向苏岩，发现了他此时的状态后，不由的轻“咦”一声。

“怪了，也没对你用刑，也没捉到那个神霄王，你因何，变成了这幅模样？”半睡半醒的少女，口中喃喃自语着。

那张初看只是清秀，却叫人挪不开目光的脸，原本总是，慵懒平静的，便如一池止水，映照着这世间的风云变幻，她总是无波无澜。这时，终于微起涟漪。

她有些好奇，是什么？能让这个以微末修为，统兵斩杀了堕天界数位圣人的鬼才。兵败时，只剩半截身子，在血泊中挣扎，还能冷静的说出：“我活不成了，为了孩子，你要走。”。这样的存在，一夜心死，宛如游尸呢？

昨日，分明还好好的。

“这个女人，又是谁？气息上只是一个凡人，但又不像。”

正当顾楠依，好奇这个半睡半醒的少女的身份时。

柳珍珍已经穿过透明的她，站在了床边，伸手摸了摸苏岩那张枯槁的脸。

“喂，谁允许你动手动脚的？”原本便因为苏雪的死一肚子火的顾楠依，此刻不由更加愤怒：“沈宵雪你个废物乌龟！绿帽子女！为什么总让苏岩落到各种坏女人手中啊！”

因为跟沈宵雪一起看到了记忆碎片，顾楠依便是感觉，沈宵雪头上的大草原，仿佛也蔓延到了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