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军屯所属寮内,金才宝面南而坐,左右各设两排矮几,桌上各有酒肉菜蔬,又有专门的婢女斟酒分肉,乃是传统的分餐制。酒肉不一定好吃,但特有排场。 怀英觉得不够畅快,毕竟桌椅共餐已经在大汉朝流行了多年,且是从北方传来的。而在大汉只有朝廷辞宴或举行重大仪式时才用分餐、席地而坐。 而怀英觉得不便,金才宝更是不便。本来自己祖上就是归降的北方部族,喜爱自由放松的共餐制。 但听说怀英乃是举人出身,拿在岭南平原来说,可就是跟文曲星差不多了,所以丝毫不敢违礼,按照大汉朝的用餐礼仪。 左手两排坐了庚子军屯所的几个百户,一个个衣着华贵,倒不像是士卒,更像是一个个小地主。 右手边以怀英为首,依次为谭千秋、谢鹰、朱奇,陈文、张干、刘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群人便开始相互吹嘘起来。 金才宝最为关注的还是怀英斩杀三阶妖兽的事情,故而借着敬酒时打探。 “怀公子人才难得,文武双全,我十分敬佩!” 怀英心知这人怕是对自己有所怀疑,要打探一下虚实,故而笑着应付。 “金校尉过誉了,你驻守一方、保境安民,怀某也是十分钦佩呢!” 金才宝放下酒杯,假装遗憾。 “说来惭愧,金某今年四十有五,还未曾见过活着的四阶妖兽呢!怀公子竟能将之斩杀,不知可否为我等讲讲经过,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嘛!” 怀英抚掌而笑,自谦道: “都是弟兄们抬举我,其实那妖兽也不是我一人斩杀,还有几个兄弟从旁协助,我不过是凑巧而已!” 谭千秋也对此事很是好奇,毕竟自己只见到了妖兽头颅,便也跟着拱火。 “怀公子莫要自谦,就和弟兄们讲讲呗!” 这时坐在倒数第二位的张干忍不住了,端着酒杯便大马金刀站了起来。高声道: “这事嘛,你们问我就可以啦,那日我家大人斩杀妖兽我也在场!” 金才宝看了看张干,膀大腰圆,身材魁梧。心想,看来此人所说不假,便看向怀英。 “这.......” 怀英微微一笑,淡然道: “确实如此,干啊,既然大家想听,你不妨就说说呗!” 张干得到怀英同意,便兴高采烈,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吹嘘起来。 “那妖兽像牛那么大,头上有角、跑起来地动山摇、吼声如雷........我家大人一剑挥出,天地变色、飞沙走石........” 听得一旁的陈文都有些佩服,心说:这张干咋这么能吹牛,虽然大差不差,但经他这么一说,简直比神仙还厉害了。 一想到神仙,便想到月澹,顿时又有些低落,自顾自地喝起了闷酒。 怀英见张干越吹越没边,生怕这小子把自己吹成了上天入地的神仙,赶紧出言制止。 “好了好了,干啊,你再胡吹,我可就得上天了!” 张干看着怀英,一脸委屈巴巴的嘟囔: “本来就是嘛!大人你还不让说!” 怀英只好假装生气道: “放肆,还不快快退下,莫让金校尉等笑话!” 张干不得已只能愤愤不平回到坐上。 而金才宝心里却活络起来,这张干所说,虽然有吹牛皮的成分。但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恐怕十之八九确有其事。 看来此人绝不简单啊!这边境这么多年了,能斩杀四阶妖兽的凡人拢共就出现过两个:一个是一百多年前的征南大将军陈庆之;一个是五十多年前的征南大将军副将李长弓,那可都是传说中的人物。 谭千秋并不知道实情,但闻忠临行前,匆匆之间曾提过,这怀英斩杀过三阶妖兽,那四阶妖兽好像是有人相助,但这也足够让自己惊讶的了。 金才宝感叹之际,用眼瞟了瞟怀英,见怀英虽然出言制止张干,但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泰然自若。 又想到,刚刚张干曾言,坐在第四的陈文曾用箭射中妖兽眼睛。虽然不好试探怀英,但试探一下此人不就明了?随即看向怀英,小心问道: “怀公子,刚刚张干兄弟说,这位陈文兄弟曾经一箭射瞎了妖兽右眼,不知可否让我等见见陈文兄弟的神技?” 怀英对陈文的箭术倒是十分有信心,便对陈文道: “阿文,既然金校尉有意考校你一番,那你就试试吧!” 不待陈文回答,谢鹰早就不服陈文,早想比试一番射艺。便率先起身对着金才宝和怀英道: “两位大人,射艺者若无对比,岂不无趣?小人虽然没有射中过四阶妖兽,但也自认为初通射艺,可否让我与陈兄一同比试一番?” 金才宝倒是无所谓,但这事还得看怀英什么态度,故而望向怀英。 谭千秋虽然觉得谢鹰有点莽撞,但也对这陈文的实力因为有所怀疑,故假意训斥谢鹰。 “放肆,你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今日陈文兄弟喝了许多酒,怎可挑这个时候比试呢?还不退下!” 怀英岂能不知,这谭千秋明面上是训斥谢鹰,给自己维护面子,实际上是故意激怒陈文。反观陈文泰然自若,面无表情。便微微一笑道: “唉!兄弟之间想要切磋交流一下,实属常事。阿文,那你就陪谢鹰兄弟玩玩吧!” 一旁的张干对自家兄弟那是无条件支持,大声道: “阿文,你就让他们长长见识!” 却被怀英一眼瞪过去,闭上了嘴。 这时陈文酒杯一放,取下腰间长弓,向怀英行礼,崩了一个字: “走!” 言罢率先出了大门。 谢鹰见对方应战,也跟着出了门。 金才宝起身看向怀英道: “怀公子,咱们去看看?” “如此,同去!” “也好也好!” “哈哈哈哈!” 屋内众人均来到了屋外的演武场上。 谢鹰看着两旁营地里众人正在吃饭,心想,这么多弟兄,正好为我见证,长我威名! 陈文却未多想,只是环顾四周后问道: “比什么?” 谢鹰环顾一周,指着演武场外路边的一个火把道: “那火把距此一百二十步,正合我南城墙夹击射程,就比咱们谁射中吧!” 陈文点头道: “随你!” 一旁的金才宝见谢鹰如此自信,不由感叹,六十步乃是军中的有效射程,一百步就可以算得上是神射手了,这一百二十步可就悬了,看来这陈文有点悬。 谭千秋对谢鹰的射艺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否则也不会把马弓手和步弓手都交由谢鹰统领,心想这陈文最多也就与谢鹰不相上下。 怀英则是抱着看戏的心态,这陈文面对三四阶妖兽,尚能从容不迫,不然怎会被月澹仙子青睐。一想起月澹,心中又有些心猿意马了。真是可惜,这么漂亮的女人,可惜了...... 这时,营地里的众人也大抵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便纷纷涌到道路两旁,在各自营地为二人喊口号,鼓劲。 一时间整座小城都热闹起来。一部分人竟已经排开桌子,开始下注,赌二人输赢。 谢鹰见氛围烘托的差不多了,嘴角微翘,自信满满走到台阶前。张弓搭箭、静气凝神,蓄力良久。随即指扣一松,“嗖”的一声,箭矢带着破空之音没入黑暗之中。 不带众人反应过来,演武场外的火把“啪”一声,油脂飞溅,火星四射! 顿时台下传来一阵喝彩之声。 “好!精彩!” “牛!太牛了!” “不愧是神箭手,一百二十步呢!” ...... 台上众人也是大加赞赏,谭千秋心中大喜,若非顾及怀英脸面,都要笑出声了。 庚子屯军所的几个百户也是纷纷感叹: “不得了!不得了!百步穿杨都比不上呢!” “可不是吗,咱们所里,无人能及!” “整个南长城也没几人有如此身手!” 金才宝也是暗暗心惊,这人身手了得,只是这下恐怕会驳了怀英面子。但愿这陈文有两下子,不至于输的太掉面。 谢鹰见众人都在夸耀自己,心中自是得意,假意自谦道: “诸位谬赞了,谢某常年在北方,故而习得一点射艺。大家多多练习,射艺必然不再谢某之下!哈哈哈。” 言罢一脸得意地看向陈文道: “陈兄,请吧!” 陈文虽是无语,但心中还是大为赞许,这身手在普通人中已是难得。不过今天遇到了我,恐怕只能借你的名头,为我家大人助威咯! 随即便不再言语,走到台阶前。张弓搭箭如满月,沉心静气静凝神,随即运转体内《五禽戏普》内功,右手指扣轻轻一松,没有任何声响,箭矢已经没入黑夜。 众人见陈文气定神闲、弓如满月,还以为不会太差,不曾想演武场边的火把却毫无动静。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众人心中疑惑。 “难不成是脱靶?” “没中?” “这么圆的弓,可惜了,准头差些!” 就连台上几人都在想,要不要出言安慰一番时,只听远处传来“啪嗒”一声。三百步外,土城墙角楼左侧的灯笼应声而落! 在众人错愕之中,陈文缓缓收弓,淡然道: “火把太近,我射的是角楼上的灯笼!” 这番操作把怀英都看得呆住了。心说,我知道你牛,但你这也太牛了吧!而且这装逼的风格比我还牛! 谢鹰原本满脸得意的表情瞬间僵硬,心中不可置信,却又有种无可撼动的挫败感。刚刚有多么得意,此刻就有多么尴尬。 当台下喝彩之声响起时,谢鹰早已背后流汗、全身无力,气势随之一泄,整个人不甘的低下了头。 “陈兄天人之技,谢某却班门弄斧,羞愧难当!” 言罢就黯然退到了后面。 谭千秋见状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对怀英愈加钦佩。这......这怀大人手下竟有此等人物。看来斩杀四阶妖兽之事,并非作假。今后恐怕要多与之亲近了。 金才宝与庚子屯军所的几个百户也都有同感。此人如此神技,却只不过怀英手下一小卒......,看来斩杀四阶妖兽之事所言非虚! 张干却大大咧咧地上前,拍了拍陈文肩膀,对着众人高声道: “怎么样?开眼了吧!俺兄弟才称得上真正的神箭手!” 言罢得意地瞟了一眼谢鹰。 众人缓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刚要上前恭贺,却听到又是一声空鸣。随即城墙角楼右侧的灯笼也“啪嗒”掉落。 全场再次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