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异客他乡(1 / 1)

胡服骑射 昨夜不知愁 1344 字 9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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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两侧各色行人来来往往,华车云集于各居门前,这条街仿佛永远都是一副兴旺之象。

适逢华灯初上,梦贤居大厅门口信步走进来两个身着黑色麻衫之人,一个面容清秀,年逾弱冠;一个耄耋之相,伴随其后。

两人皆衣着朴素,浑身的打扮与富丽堂皇的大厅装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两人却似乎是梦贤居的熟客,一老一幼未经引领、径自绕过喧闹的一楼大厅,踩着铜包楼梯上柔软的红色地毡,向着楼层之上隐藏的精致至极的雅室秘间行去。

梦贤居二楼的布局和一楼大厅迥然不同,张眼望去,皆是由一个个屏风帷幕隔起来的独立居室,和一楼的鼎沸稍异,二楼的楼层间此刻冷冷清清,只有几個侍从来回游走着。

主仆二人刚刚站定,一名俏丽的侍女就朝着两人走了过来,轻柔地声音向着为首的少年说道:“芸娘让公子先行前往雅室等候,待其招待完客人,再来与公子相会。”

这显然也是个相熟之人。然而不知怎的,只见少年刚刚听完侍女的话,白皙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异样神色,但他还是怔怔地点了点头、跟随侍女引领的脚步、走进了一间面向一楼大厅的独立雅居。

小居面积不大,陈设简单,南北东三面以红木墙板为隔断,独留西向一楼大厅的位置,用一张厚纱幕帘做窗。

侍女屈身一礼,道了句:公子稍候。便悄然隐出了门外。

待屋内只余下主仆两人,少年才左右打量了一番,入目所见,一方矮几、一铺筵席、一架颇具古韵的七弦长琴,之后便再无一物。

但他也算是此间的常客了,自顾自地走向筵席,随即开始侧耳倾听起什么。

小间虽是独立,但隔断所用的木板又好似是空缕之材,不时从窗外传进几道异常激烈的辩论之音,与此同时,狭小的空间内、纷乱杂章的声音中又传来几道别样的稀疏之声。低沉的呻吟中、夹杂着特殊物体的剧烈碰撞。

一直跟在少年身后的布衣老者,突然开口小声说道:“这梦贤居日消斗金,公子不可不察,燕廷发放的俸禄,已是所剩无几,府中的开支已难以撑到年后。”

少年清秀的面孔此刻隐含陶醉之相,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老者的话音。

此刻墙外再度传来一道低亢而且沉闷的声音,嬴稷的眼神跟着愈发迷离起来,而一直绷着的身子却犹如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耷拉下来。

少年抹了一把额间的细汗,目光这才扫向站在不远处的老仆。见对方正独自低头叹气的模样,他的心下不由地生起一股愤恨之情。

但转念,这股愤恨之情就被更强烈的悲戚之感所笼罩。

想他堂堂秦国公室之后,先秦王之子,如今竟然沦落到了客居这等风月场所,并且都到了快拿不出钱财的地步。

当真是可悲之极。

然而秦人好像已经忘却了他这位流落异乡的先王贵子,甚至就连他的母亲近年来也不再给他游寄一封书信。

或许等待他的就是终老于燕,这个注定的命途归宿。

可是嬴稷又有些不甘心,质燕十载,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返回故国。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从未等到过那个召他回国的使臣。

他的苦难都是为了秦国所付出,幼年所饱受的战乱、惊慌、恐惧,青年所经历的轻视、蔑视。然而他似乎从未得到过、秦人应该的待遇和尊重,他怨恨秦国、怨恨自己的母亲,怨恨选他而来的君父……可他什么都做不了,新王即位,他也丧失最后归国的希望,如今只能整日游往在这等风月场合,似乎只有在这里,他的心灵才能得到部分寄托。

然而此刻连出行的钱财都快没了。

嬴稷心下苦笑一声,旦见那个伴随自己十几年的老仆依旧在那唉声叹气,他只得出声安慰说道:“黑伯之言,我心下自明,但若只幽闭于府中,当如何得知天下大事。黑伯难道不知,这梦贤居属蓟都权贵最喜游玩之处,列国时政要闻皆通其口舌而传于此,近日坊间多有传闻,王兄集结大军、兵发韩国宜阳,我也是心念国事,才来此客居一日,非是骄奢淫逸,徒耗钱财。”

被称为黑伯的老仆瞥了自家公子一眼,顾自又是一叹,但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嬴稷随后不再理会对方,上前两步将那道阻隔内外的厚纱帷幕、拉开了一个口子,外面激烈的辩论之声顿时涌了进来。

嬴稷瞬间被楼下的辩论声吸引去了目光。

“诸位,今日仆闻、秦王以左丞相甘茂为上将,集兵十万东出函谷、欲取韩之宜阳,不知此战孰胜孰败,在座列位可有高见者。”这时大厅中一个锦衣士子缓缓起身朝着左右拱手说道,声音洪亮隐隐盖压全场。

“不谈高见。”后座长案一中年高冠者矜持说道:“仆以为,秦自商君变法以来、国势一改往日之疲态,南并巴蜀,西逐戎王,与关东列国相交也自胜多败少,战而取之,今举大军东出,以韩计,当为螳臂当车,恐宜阳失矣。”

“仆以为不然。”

中年人话音刚落,一紫衫士子便巧言出声反驳道:“宜阳城方八里,材士十万,粟支数年,公仲之军二十万整装待戈。若秦图谋于它邦,韩人或许会忍痛割之,然秦王所图乃宜阳。宜阳者,韩之命根所在。世人皆闻‘天下强弓、劲弩、宝剑尽自韩出’却不知韩之宝器厉在所途,仆早年曾游历于韩,深知韩之所兴,皆因宜阳之丰矿。若宜阳为秦所据,韩之国力将去其三。”

“不然。”

虽然紫衫士子说的头头是道,但还是有人再度出声反驳道:“韩之所坚不在于其本身,而在于三晋一体,昔年修鱼一战,三晋对秦尚且不敌,今日魏国谄于秦国,而弃旧盟,单韩国独臂,又该何抵秦之虎狼?”

紫衫士子听得对方之言,也是不恼,又摇了摇头继续矜道:“五国伐秦之函谷,三晋战秦之修鱼,失利所因皆非其本身所致,而在于诸侯之貌合神离。今日韩国虽以一对一,却用的是倾国之力。

况,足下莫非不知,今魏王虽从于秦,而赵王却拒于秦,今日之赵,绝非昔日之魏。

而赵太子,今日携盟会于我燕,谁人可知,赵太子之使,是否是在于以合燕赵之力而存韩地矣?”

话音落点,大厅中竟是惊人的安静。

但随即、又爆发出更激烈的辩论之声。

只不过这次辩论的重点所在,已经从秦韩两国的战争,转而分化到燕赵乃至齐楚两国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