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兰如愿以偿换到座位。
她理理自己的礼服裙摆,动作淑女的坐下后。
侧头朝靠近中间里面座位上的盛鸢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目视前方,昂首挺胸,女明星的自信姿态摆得足,面部表情管理也得当,避免导播无意识的镜头扫过来时失态。
镜头的确运行到这边。
不过在凌兰扬起笑容不到一秒。
快到连大屏幕画面都没成像,镜头就直接略过她。
最后停在了旁边的位置。
凌兰笑容一僵,看到大屏幕上出现的人。
少女闲适的靠在椅背上,花瓣肩带勾勒出优越的肩线,纤细的锁骨如玉。
镜头停留在她脸上也没有任何察觉和在意。
在众目睽睽下,低着头垂着眸,长长的睫毛落下剪影,公开的,在玩手机。
导演汗颜:“……”
啧,这是,又遇到滑铁卢了?
刚才是时影帝,也不肯多笑一会儿,就方才捕捉到了那几秒,直播间的在线观众都蹭蹭往上疯涨。
现在是盛鸢。
嘿这姑娘,倒是对镜头来个互动啊,招个手啥的也行啊。
偏偏,这样子,观众也是买账的。
瞧瞧直播间观众的留言,多么的热情,一个劲儿的喊漂亮妹妹。
小姑娘最近,挺火啊。
盛鸢能同意换座位,原因也无他。
这个位置,能更清楚的看见崽崽,她乐意为之。
一个座位而已,无所谓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
接完电话的蒋明辛回来,身后跟着做完采访的许礼执。
凌兰明显热切的声音响起:“师哥,坐这边。”
只听见蒋明辛疑惑问了句:“欸?盛鸢怎么坐那里去了?”
凌兰笑得十分自然,回答:“是我跟盛鸢,我们,换了一个位置坐。”
“哦,这样啊。”
蒋明辛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其他的,准备落座。
身后银灰色眼眸的男人却没一同跟着。
他迈开腿,越过写有许礼执三个字的座位,也就是现在凌兰所坐旁边的位置,直接忽视了凌兰,往里走。
而后转头,看向剧组里这次同样过来参加典礼的一个年轻男演员。
“你坐外面吧。”
许礼执的位置好,年轻的男演员几乎有点儿受宠若惊,错以为是前辈给机会,连忙说两句好的。
男演员坐下,谦逊且礼貌的侧过身:“凌兰老师好。”
“嗯。”
凌兰的脸部表情有些不自然,面对后辈的招呼,很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
许礼执坐下后,好几次,张口想要同身旁低眸摆弄手机的人讲话。
但也不知是觉得唐突,还是没措辞好,最终止住动作。
这局促的模样。
哪里还有当初,手指点桌面,嘲讽着说‘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对词,是在浪费我时间’时半点冷傲的影子。
最后。
他抿了抿唇,颇有几分郑重意味的侧过银灰色眼眸。
清晰喊了句:“盛鸢。”
她就像是才发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一个人似的。
抬起头来看到是他,也没什么意外之类的情绪。
漂亮的杏眸很平静的望过来。
盛鸢没说话,等许礼执的下文。
许礼执稍顿:“……之前的事,谢谢你。”
他指的是,车祸的事情。
他好像,还没有当面跟她说过一句谢谢。
“嗯。”
盛鸢点了下头,算作应答,然后继续接着拿起手机。
这个短暂的话头到这里,应该也就截止住了。
可许礼执却没动。
他盯着盛鸢的侧脸看了良久。
而后微皱起眉,试探性的开口问:“……盛鸢,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
“他的眼睛怎么是这个颜色的?”
“是不是怪物啊?”
“肯定是怪物,正常人根本不会长这样的眼睛。”
“怪物怪物,那我们要把他赶紧消灭掉!”
“消灭怪物!消灭怪物!”
“……”
几个无知年纪的孩童,‘同仇敌忾’般,自以为是维持世界和平的正义使者。
高举手中的泥块,就朝一个瞳孔是银灰色的小男孩砸去。
泥巴一块一块不断扔过来,被砸的小男孩身上的绅士背带小衬衫变得污糟一片,但尽管如此,他最先想到的,是弯腰,保护住自己怀里的相机。
这是父亲送他的礼物,他很喜爱。
在里屋看到窗外漂亮的花园,想保存住这片风景,便兴致冲冲的抱着相机出来,却不想,遇到这种事情。
他一直跑到花园深处,也没有被放过。
几个同龄孩童像是找到比玩具更新鲜的东西,跟捉迷藏似的,玩儿得不亦乐乎。
“咦,他怎么都不求饶啊?”
“喂!你求饶的话,我们可以考虑,不消灭你的。”
小男孩仍旧只抱住自己的相机,一声不吭,银灰色眼眸里透出稚嫩的倔强。
然后倒退的时候,一时不察,脚被绊了下,整个人跌倒在地,相机也从怀里滚落而出。
他慌忙的去接。
相机咕嘟两圈。
最终,滚停在一双白色的小皮鞋前。
他抬头看去,与一双精致的杏眸,对视上。
他有些呆愣住,觉得这双眼睛,好漂亮,像母亲最喜欢的那串项链上面,最好看最闪耀的那颗宝石。
可杏眸的主人只是居高临下,冷淡的扫了他一眼。
而后跨过相机,越过了他。
看向那几个孩童,冷声:“出去。”
方才还十分嚣张的几个孩童也不知为何,如同老鼠见到猫一般,立马作禽鸟四散,跑得无影无踪。
他认为,她帮助自己把他们赶走了。
不知出于何种冲动,他下意识抱起地上的相机。
用父亲教他的拍照技巧,镜头慢慢对准了那双杏眸主人的小侧脸。
“咔嚓”一声。
拍下了这台相机的第一张照片。
可她没有再看他一眼,蹲在被踩蔫儿了的花株面前,皱眉喊了句:“管家伯伯。”
一位面容和蔼的中年男子当即跑出来,“大小姐。”
她委屈又苦恼:“花。”
“没事的大小姐,我帮您救活它。”管家笑得温柔的安慰,而后看到旁边一身狼狈的他,哎哟了一句:“这是谁家的少爷,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被被人吩咐的佣人请出去。
在即将拐角的时候。
他礼貌的好奇问佣人,刚才那是什么花。
佣人回答:“蔷薇。”
接着从善如流补充一句:“是我们大小姐,最喜欢的花。”
回去后,他迫不及待地让父亲教自己把相机里唯一的一张照片洗出来。
然后。
夹在了他最喜欢的一本童话书里面。
“……”
“记得。”
盛鸢回答。
许礼执皱起的眉宇松弛了两秒。
然后,就听见盛鸢平淡的说出他的名字“许礼执。”
“……”
她的眼底,尽数是陌生。
她根本不记得。
许礼执微亮起的银灰色眼眸重新暗下去。
不过,也能理解,她当时很小,会忘记,也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他也忘记了。
这让许礼执有些接受不了。
童话书失而复得,那张照片从夹层当中掉出。
他看到照片时,那一幕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就全都想起来了。
那种感觉。
就像是,封存已久的记忆在脑海中,被重新清晰的唤醒。
最喜欢的童话书,和夹在最喜欢童话书里的照片。
他怎么会,忘记呢……
颁奖典礼开始的最后倒计时三分钟。
不得不说,导播真的很会整事儿。
最近蒋导的《荣耀家族》大热,他眼尖的扫到观众席上,坐在同一排的盛鸢和许礼执。
剧里,可是有蛮多粉丝磕男主角施爵和女五宋允安的。
主要原因是,宋允安下线后,葬礼上,施爵亲自到场,弯腰轻轻的给她放置上了一朵白菊。
虽然施爵没有留下一句话。
但这一幕,拍得意味深长。
观众纷纷猜测,施爵对宋允安到底是什么情感,是曾今或许喜欢过,还是仅仅只怜悯。
压前者的观众显然更多。
没什么比嗑CP更有乐子了。
然后下一秒。
大屏幕上,盛鸢和许礼执直接并排出现。
偌大的屏幕,就只有这两个人。
现场的嘉宾看到,一脸的调侃笑容,时不时朝盛鸢和许礼执这边投射过来。
现场直播直播间里的弹幕区更是热闹。
磕施爵宋允安的剧粉直接一个大激动。
然后没多久。
就发现不对劲。
大屏幕里,许礼执看到扫过来的镜头,倒是抬手,打了个招呼。
可盛鸢,这姑娘坐在那里,愣是和旁边的人一丁点儿互动都没有,低头玩儿手机。
知道的,知道盛鸢和许礼执是刚从一个剧组里拍完戏出来的。
不知道的。
以为就是凑巧,两个陌生得一面没见过的艺人,主办方的安排,座位号连在了一起而已。
明明是出现在同一个大屏幕里。
可偏偏,两人之间,气氛冷淡得不行。
这股冷淡,瞧着还是盛鸢单方面的,与许礼执之间,像是划分了一条楚河汉界似的。
一块大屏幕。
活生生被隔开割裂成两个世界。
直播间存活不到两分钟的施宋CP,当场解散。
还磕,磕啥磕呀,真是脑补太多,这俩,剧里剧外,都根本没可能的事情。
还有人甩出蒋导的采访视频链接。
——视频里,蒋导被问到剧里宋允安和施爵之间的纠葛关系。
蒋导:“很复杂,但,绝没有男女之情。”
直播间弹幕区嘲讽——
【脑补太多,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们。】
凌兰做好了足够的上台准备。
可是当颁奖典礼开始,音乐响起,灯光暗下。
台上主持人卖关子高声宣布,最佳女主角奖项时。
念出的,却是另一位女艺人的名字。
凌兰整个人不可置信的怔愣在座位上,可作为落选的入围艺人,她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
她露出衷心祝福的笑容,抬起手为那位女艺人鼓掌,欢歌。
开场前,她对盛鸢说的那句‘靠近出口’,变得不知有多么的可笑。
她的确是坐在了靠近出口的位置。
可是,却没起身出入的必要。
凌兰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
颁奖典礼流程安排得很紧凑。
女艺人的部分结束,当即轮到男艺人的部分。
每年的百合奖典礼,最受瞩目的,莫过于最佳主角的奖杯。
一说起这个。
现场直播的直播间就讨论了开来。
【若是当初时影帝没退圈,那届的奖杯,准是他的。】
【可惜,轮空了。】
“……”
大概一个小时半的颁奖典礼结束。
散场时。
蒋明辛意味深长的找到盛鸢。
“小姑娘,加油,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觉得,你很有希望站上去的。”
“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呢。”
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顶多是鼓励,夸奖的意味。
可由蒋导亲口说出,那么,便是多了几分肯定性。
盛鸢弯唇笑了笑,没说什么。
明年……吗?
[那盛鸢姐,砚哥我就交给你啦。
——助理小舟。
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里。
张柏拎着猫包:“人在车里。”
电梯一开,盛鸢提着裙摆往外面走。
张柏提示:“右边。”
停车场隐蔽的角落里,保姆车就停在那儿。
盛鸢走过去,拉开车门。
时砚坐在最后一排,他已经把身上的深色西服换下。
卫衣,长裤,棒球帽,一边耳朵上还挂着口罩。
冷清的眉宇,凌厉立挺的面部线条,安静的坐在那儿。
看见盛鸢,黑眸望过来。
不知怎的,好像,有点儿——不开心?
张柏连人带猫坐在副驾驶,然后吩咐司机开车。
车驶出地下停车场。
保姆车后座空间大半。
盛鸢拢了下裙摆,刚坐稳。
“累吗?”
盛鸢笑着看向时砚,“还好。”
时砚点了下头。
然后。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了盛鸢的手腕,圈紧,往对面的方向一扯,她的脑袋轻轻贴上了手掌主人的胸口。
被拥进一个干净清冽的怀抱里。
“那睡一会。”
低磁好听到有点冷淡感的男音从头顶传下来。
盛鸢有点儿懵。
她刚刚,说的好像,是不累来着。
“……”
盛鸢眨了下眼睛。
动作小小的动了一下脑袋,额头贴在时砚的颈侧,抬眸能看到他卫衣领口处,冷白的脖颈。
“那个,时砚……”
他温热干燥的掌心紧了两分。
闷闷地道:“你睡,不要说话。”
盛鸢:我不累。
时砚:你累。
盛鸢:好,我累。
时·心安理得抱老婆·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