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想好了？确定不想和那个叫宋晓冉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
王丽萍出言确认，不等乔筝出声，她又说：“我们可以先选择定婚，等对方移植眼角膜，重见光明后再把人娶进门。”
“你要我说几遍？”
乔筝隐去眼底痛色，异常冷漠说：“那就是个疯子，我看都不想看一眼，如何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还是说……在这家里，你们一致觉得我是个拖累，想把我丢给宋晓冉，由着我和她一个腿脚不便，一个眼睛看不见自生自灭？”
残废！
他现在就是个残废，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且知道家里人会一天天对他不耐烦，甚至嫌弃他这个废物，哪怕他曾是父母最疼爱的小儿子，是兄姐爱护有加的小弟，可今非昔比，面对他这个拖累，再好的家人又怎么可能一成不变？
毕竟时间最能考验人心，而他……而他很怕有那么一天，即被全家人冷眼相待，嫌弃得不行。
这么想着，乔筝心中一痛，说：“要不你和我爸在外面随便给我找个住处，我自个在外生活，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你这孩子，怎能一遍又一遍剜妈的心？在咱们家，哪个说过你是个拖累？我们对你只有心疼，你听到了没有？我们心疼你啊！
就你目前的情况，如果不趁机娶了宋晓冉那个女孩子，日后能找到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吗？”
王丽萍嘴里发苦，不时擦拭眼角的泪水。
“她有什么好的？眼睛看不见，脑子也不够用，你们难不成觉得我只配捡垃圾？”
这一刻，乔筝所言明显刻薄无比。
“……”王丽萍怔了下，眼里染上一抹讶异：“你可是喜欢过那个宋晓冉的！”
既然喜欢过，说明心里有对方，作何又把对方比作垃圾？
“是喜欢过，可那是以前，我现在只知道她是没脑子的疯女人！”
车祸后醒过来，乔筝对宋晓冉除过厌恶，没有其他感情。
至于愤怒和痛恨？
倒是没有。
不，乔筝对宋晓冉没有愤怒，不痛恨对方，但他痛恨自己，怒自己没有擦亮眼睛，一进组与宋晓冉看对眼。
从而因这个没脑子的女人遭遇了车祸。
如果一开始没有和对方搅和在一起，自然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
换句话说，他如今依旧好好的，在剧组拍戏，一步步实现他的梦想。
所以，归根结底，曾经意气风发的他，变成现在的样儿，虽和宋晓冉有关，他本人其实也难脱干系！
就这样吧，对于厌恶的人，此生不再相见，算是给他和宋晓冉那没多少日子的感情，画出的句号。
“……好吧！我会把你的意思告诉你爸。”
沉默好一会，王丽萍说了句，而后，她站起身，准备离开乔筝的房间。
没成想，乔筝没有情绪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该担负的赔偿对方既已兑现，就不要再额外去要求赔付。”
乔家的经济情况很不错，这么说吧，乔父是干部，职位不低，工资和福利待遇都挺好，乔母，即王丽萍，也曾是名干部，不过两年前提前退了下来，在家享清福。
而乔筝上面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姐姐，其中大哥在改革初期就下海，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二姐是外科医生，在单位算是业务骨干。
三哥在一国企的研发部门工作，且是部门领导。
总之，乔家在北城不算是特别厉害的豪门，却称得上是颇有家资的高门。
宋晓冉要是没发疯折腾出车祸，在和乔筝处对象水到渠成，嫁进乔家，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退一步说，车祸后，宋晓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乱闹腾，愿意和乔筝继续恋情，等她嫁进乔家，想来乔家人，包括乔筝在内，待她都应该挺好。
然，世上没有如果，宋晓冉从车祸中醒来，对乔筝的情况不闻不问，当乔家提出巨额赔偿和嫁给乔筝二选一时，作为女朋友，作为事故中的责任方，宋晓冉坚决不同意。
结果经明薇毫不留情斥责一番，她醒悟过来，想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
这于乔筝来说，无疑不值钱。
也就不愿接受这样的施舍。
是的，在乔筝看来，宋晓冉是在施舍他、可怜他，才想着嫁给他，弥补他在那场车祸中失去了梦想。
但他不需要！
他不要任何人的施舍和怜悯，不能做演员，他……他可以走别的路……
王丽萍停下脚步，她背对着乔筝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说话。
乔筝：“我会自修和旁听导演系的课程，如果家里能帮我的话，可以在电影学院帮我办张旁听证。”
闻言，王丽萍转过身，她惊喜地看着儿子：“你认真的？”
“嗯。”
乔筝点头。
王丽萍喜极而泣：“好，妈亲自自来帮你办这件事。”
儿子能振作起来，她相信家里人都会感到异常高兴。
只因他们实在是怕，怕这个一路顺风顺水，又特别骄傲的儿子（弟弟）自暴自弃，一辈子浑浑噩噩过下去。
“身体残疾，但我脑子好着呢，日后无法做演员，我可以尝试着做导演，拍出好的片子，来成就我的梦想。”
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演员，然，等他来日成为一名优秀的导演，何尝不是通过另一种方式，来成就他的演员梦？
……
乔家松了口，不用多说，宋家的气氛自然而然也变得轻松起来，可宋晓冉的心情却有些沉重，且随着时间一天天放过去，整个人安静得有时候全天说不了两句话。
除过日常三餐和睡觉、上厕所，宋晓冉在努力学习盲文，偶尔听听广播，但几乎足不出户。
任家里人怎么说，宋晓冉都是微笑回应，她觉得待在家里很好。
看不见，走出门，只会给家人添麻烦。
再者，她害怕接触外面的世界。
眼前一片漆黑，这让她没有一丝安全感，就好像独自漂泊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
惊慌和未知的危险时刻萦绕在她周围。
基于此，既不想给家人添麻烦，又不想恐慌害怕，宋晓冉每天待在家里最稳妥。
当然，她同时渴盼能尽快得到移植眼角膜的机会。
唯有这样，她才能重见光明。
却不知，在她等待的过程中，有一个人走出篱笆子，正想着法子欲报复她。
哪怕对方打听出她因车祸导致双目失明，都没有放弃报复她的心思。
“患者最多还有一年的时间，她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吧！”
韩茜本在午睡，她猛地睁开眼。
又想起那日在主治大夫病房门外听到的话。
减刑一年，她终于重获自由，但在走出监狱大门那一刻，鼻血毫无征兆流出，紧跟在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等她再醒过来，人躺在医院病床上。
心知自己的情况不是很好，她鬼使神差走到她曾经的主治大夫办公室门外。
就这么巧，听到里面传出她的父亲和主治大夫之间的对话。
最多一年时间？
她仅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这……她无法接受，转身回到病房，趴在病床上哭了很久。
医生给出的诊断结果，由不得她不信。
快要死了，她的生命在倒计时，没想到她没像那个梦中的她一样，失去所有后，在街上意外被撞身亡，而是……而是器官衰竭，难再活下去。
难道这是报应？
为了担心梦中的一切成为现实，她算计继母继母冯露失去肚子里的孩子，以及失去子宫，于是蝴蝶效应，对方报复她，对她用致身体器官衰竭的药物……
偿还她那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小孩一命……
比起梦中那个她，现在的她死期要早些。
慢慢的，韩茜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眼神阴狠，如地狱恶鬼现身世间。
死便死吧……那她就多拉几个陪葬！
……
明薇虽有半学期没在电影学院上课，但她自学能力很强，还是如期毕业，并考上研究生。
这日，她在剧组拍戏，是担任女主，不成想，突然接到家里母上大人打来的电话。
“妈妈，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啊？”
语中带笑，明薇问姜黎。
“你向导演先请两天假，买机票回家一趟。”
姜黎的声音听起来平平淡淡，但明薇还是察觉出了不对劲。
或者说，正因为姜黎的声音平淡，才让明薇禁不住多想。
“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去请假吧，就这，妈妈这边先挂了。”
姜黎那边挂断电话，这边，明薇满心都是疑惑。
她在原地站了会，终究听了母上大人的话，找导演去请假。
飞回北城，明薇被助力开车送回大宅。
“妈妈，我回来了！”
一路来到姜黎住的院子，明薇推开正房门，就看到大哥明睿和二哥明涵都在，不由问：“大哥、二哥，你们也是被妈妈打电话叫回家的？”
明睿和明涵的脸色都比较凝重，哥俩闻言，看眼明薇，轻点头“嗯”了声。
明睿已进外交部门工作，明涵边读研边做项目，两人工作都很忙，但姜黎却不得不打电话将兄妹三人喊回家。
“是冯女士出了什么事吗？”
在看到明睿明涵的一瞬间，明薇脑中就想到他们的生母……八成遇到不好的事。
毕竟进门后，她没发现家里有何异样，而大哥二哥在母上大人房间，团子和汤圆、果果却没回来，足见事情是和她还有两位兄长有关。
而能和他们兄妹三人有关的，无非是冯女士。
“冯女士没了。”
这是明睿的声音。
“被韩茜从楼上推了一把，直接翻过二楼围栏摔下一楼，送医院途中就失去呼吸。”
明涵面无表情，具体说了下冯露的事。
“韩茜将冯女士推下楼？韩茜的刑期应该还没满吧？”
明薇睁大眼睛，不是很相信明睿明涵说的。
“表现好，减刑一年，前不久出狱的。”
姜黎说：“她应该是在报复你们生母，据说，韩茜身体器官衰竭，是你们生母暗中用了药所致。”
微顿片刻，姜黎又说：“在推你们生母掉落一楼后，韩茜去了宋家，借口是晓冉的高中同学，骗过晓冉她奶奶，由于家里就晓冉和她奶奶两人在，韩茜在看到晓冉的第一时间，掏出藏在身上的水果刀就刺向晓冉，
晓冉她奶奶见状，大声求救，并去阻挡韩茜，被韩茜刺伤。幸好宋家左右两边有邻居在家，及时踹开门制服韩茜，否则，晓冉和她奶奶性命难保。”
“事情发生在昨天，不过我是今天才得到消息，就给你们分别去了电话，明天韩家那边在殡仪馆给你们生母治丧，我觉得你们应该去送一程，毕竟不管怎么说，冯女士生了你们一场，你们该去看看，顺便送你们生母下葬。
明天要穿的衣服，已经给你们准备好，要是心里难受，就哭一场，不用忍着。”
闻言，明薇抿唇说：“我没什么感觉，妈妈会觉得我冷血吗？”
姜黎摇头：“你和你二哥一出生，你们生母就放下一切离开北城，对她，你们没有一点印象，现在她没了，你们没什么感觉，情有可原，妈妈理解。”
“妈妈明天陪我们一起吗？”
明薇问。
“你们若是需要，妈妈就陪你们走一趟。”
姜黎微笑，她看着明薇和明睿、明涵。
“我想妈妈陪着我。”
不等明睿明涵说什么，明薇首先表态。
“行，妈妈和你们一起去。”
姜黎笑着颔首。
……
从姜黎房间出来，明睿三人走出院门，来到旁边的院落。
这是明睿和明涵，及团子、汤圆住的院子，其中有一间厢房是罗恩的。
“大哥，她真得没了？”
进入明睿房间，明薇的神色略显恍惚，她说：“我不喜欢她，甚至挺烦她，可是……可是她就这样突然没了，我……我心里莫名得还有些难受……”
“这很正常，就像妈说的，冯女士到底生了我们一场，是给了我们骨血的母亲。”
明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他的心情此时是低落的。
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可他由于早慧，隐约间依然能记起一点影子。
冯露，他的生母，对他这个儿子很不好。
如今，她死了，说实话，他和妹妹一样，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明天去送送她，算是全了她生咱们一场的情分。”
明涵说：“对咱们，她应该从来没往心里放过，也从未把咱们视作她的孩子，不然，时隔十来年见面，只想着利用，没有真心。”
感情是相互的，冯女士心里没他们兄妹，他心里自然也不会有这个所谓的生母。
明涵不难受，就是胸口处稍微有点闷。
“我怎么没在家看到小豆包？”
明薇忽然问。
对于她转移话题，明睿明涵没有多想，明睿说：“被爷爷带去了老宅那边。”
老宅无疑指的是江家祖宅。
明薇：“姥姥姥爷呢？”
“去学校接小潮了。”
明睿回应。
……
翌日。
姜黎陪明睿三兄妹前往殡仪馆吊唁，又随着韩、冯两家的人和两家的亲友送冯露的骨灰下葬，末了，姜黎问明薇：“你要去医院看看晓冉吗？”
“不了，剧组那边原本走不开，是我硬向导演求了两天假，我得赶回去把拍摄进度赶上。”
出了墓园，明薇连家都没回，就坐上车由助理送往机场。
明睿和明涵同样没在家多留，各自回到工作岗位上。
念及和吴月的关系，姜黎到底拎了些补品前往医院，探望宋奶奶和宋晓冉祖孙。
不过，在面对吴月时，有些东西在两人间终究是变了，这主要表现在，姜黎问过宋奶奶和宋晓冉的情况后，发觉和吴月相顾无言，便别过对方，离开了医院。
宋晓冉和宋奶奶都没伤到要害，住院数日就可出院。
要说的是，韩茜犯了谋害和故意伤人罪，被判死刑。
冯露的死，说是韩茜蓄意谋害，一点不为过。
有人可作证。
保姆，保姆亲眼看到韩茜伸手，将冯露从二楼推了下去。
韩父就算能耐再大，想要为孙女脱罪，不说旁的，冯家那一关先过不去。
何况法律不是儿戏，岂容韩父擅用职权？
另外又有宋晓冉和宋奶奶两个受害人在，执法部门更不可能装聋作哑。
韩家。
“死刑，半个月后执行。”
韩斌将执法部门对韩茜的判决道出，沉默须臾，他又说：“作为受害一方，宋家提出补偿之一，想要茜茜的眼角膜。”
韩父韩母，及专门从外地赶回来参加冯露葬礼的韩大哥夫妻，及韩茜的姑姑韩霞闻言，齐齐怔住。
短短两三日时间，韩斌消瘦了不少，且胡子拉碴，黑眼圈严重，且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没想到女儿韩茜会无意间偷听到他和主治大夫之间的对话，更没有想到女儿因为知道自身仅剩下不到一年的寿命，就无所顾忌，起了那样可怕的心思！
在韩茜的计划里，不仅要弄死冯露、宋晓冉，并计划着弄死明涵明薇。
没成想，在对冯露出手时，就被家里保姆亲眼瞧见，慌乱之下，计划被打乱，跑去宋家，见到宋晓冉，当即就掏出水果刀刺向对方。
韩斌现如今无比后悔对女儿疏于管教，却知道后悔已于事无补。
“你是怎么想的？”
半晌，韩父问韩斌。
“我……我同意了，就当是帮茜茜积德行善，让她身上的罪孽能少一些。”
宋晓冉和韩茜之间的纠葛，韩斌可以说知道得一清二楚。
知道不管是之前韩茜开车去撞宋晓冉，还是这次到宋家门上刺伤宋晓冉，都是韩茜单方面真对。
或者说，宋晓冉纯粹是无辜者，被韩茜没事找事，一而再想置于死地。
许是觉得亏欠对方，在宋家得知韩茜的判决后，提出想要韩茜的眼角膜，韩斌犹豫挣扎，终忍着心痛点头。
“宋家确定不是趁火打劫？”
韩霞的脸色不是很好：“即便茜茜犯罪是事实，但她已为她做的事受到法律制裁，宋家凭什么提出那样的要求？他们需要眼角膜，也得他人自愿捐赠，有像他们那样的，直接开口讨要？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是这个理儿。”
韩大嫂附和。
韩斌猛不丁双手捂脸哭出声：“都是我不好，对茜茜疏于管教，以至于她一次又一次做错事……想到她很快就要没了，我这心里难受啊！
茜茜不该是这样的，她才二十来岁，未来的路本该还很长，结果……结果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如果我不和冯露在一起，就不会有茜茜害冯露流产、失去子宫的事儿，冯露也就不会……也就不会报复茜茜……”
用药物侵蚀他女儿的体内器官机能。
双手握成拳，韩斌捶打着自己的头，哭得像是个孩子。
韩父韩母和韩大哥两口子，及感情看着他这样，无不感到心酸。
“小斌，你别这样！”
韩母心痛，劝韩斌：“事情已经出了，咱们再后悔也没什么用啊，茜茜……茜茜的时日不多了，咱们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孩子……”
陡然间座机铃声响起。
“喂……”
韩父在座机旁坐着，拿起话筒尚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被对方告知一噩耗。
他瞬间怔住，约莫过去一两分钟，嘴里艰难挤出：“谢谢，我们这就赶过去！”
包括韩斌在内，韩母几人全把目光聚焦在韩父身上。
“茜茜……茜茜在半个小时前突然发病，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人……人已经没了！”
韩父嘴角抖动，他说着，眼里涌出泪水。
那是他的孙女啊！
就算犯了天大的错，也是他韩家的血脉，就……就这么年纪轻轻……没了……
“不可能！”
韩斌嘶吼出声：“医生说茜茜起码还能活一年，她不可能就这么没了，我不信！我不信！”
站起身，韩斌仿若骤然间神经失常，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在客厅里团团转。
“小斌……”
韩母流着泪，满目担心。
韩大哥起身抓住韩斌的双手，对韩父说：“爸，你赶紧抽小斌两下，让他清醒过来，不然他准得出事！”
担心儿子神经错乱，韩父没有迟疑，急忙忙起身，对着韩斌的脸就甩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