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先士卒,决策千里。这场长达一年的大战,让北狄认识了陆辰安,也让北地人重新认识了他们的郡马爷、靖北王,带着他们一次次冲锋,取得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还有始终只有谢家军上层少数人知道的——陈先生,智计无双,神鬼莫测,决策千里。
此时已经是建曌三年的春,战争已经进行了一年。
穿着皮甲的蒋干从马上跳下来,哈哈哈大笑:“说什么北狄个个悍勇,还不是被咱们追得往老巢跑。”说着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水囊,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旁边赵义笑道:“就是北狄第一勇士,最后也被咱们郡马爷挑下了马!”一说起这个,周围人可就热闹起来了。
这已经是半年前的事,可军中人提起依然是津津有味,热血沸腾。
“本来以为郡马爷是使大刀的,没想到郡马爷的□□也这样厉害!”当时两军对垒,郡马爷和北狄第一勇士的这一枪,大大激励了大胤军心。先头半年与北狄那边还是互有胜负的僵持,但经过这一场大胤军是愈战愈勇。这场战争,大胤谢家军这边打得是有准备的仗,粮草物资格外充足。与北狄预想不同,大胤这次僵持得起,也打得起,到最后,反而是北狄先按捺不住了。
到了后半年,随着这一枪挑第一勇士,大胤谢家军彻底崛起了。而战争越到后面,打得就越是粮草,往年让北地将军们最犯愁的粮草,今年由靖北王府协同朝廷共同调度,成了他们最稳固的后方,供应从未让将士们失望过。如此,越战越勇。
马旁坐地休息的不少士兵都嘿嘿笑道:“第一次打仗不怕缺粮。”另一个抬了抬自己的盾和矛,还没说话,旁边那个专门练大刀的就先炫耀自己的刀是多好的铁,“那是一碰就见血。”
有人大声道:“这么好的刀,你们这两年就练一招,羞不羞啊!”说得其他人都笑了。
这大汉也笑:“我们就练这一招,就是专克那帮杂碎的!”这话确实不假,他们这一队两年来只练习持盾砍马腿,持最沉的盾,用最好的刀,一砍一个准。北狄骑兵只知道大胤克制骑兵的绊马钉和大车,当时见到直接对上他们骑兵的大胤步兵,北狄人还藐视这个靠着坤仪郡主上位的统帅,确定就是个空有好功夫但说起排兵布阵就是个纸上谈兵的,却没想到这次交手成为他们第一场惨痛的大败。当他们重组队形再上的时候,就遭遇了谢家军的连弩,经过改造的连弩操作比以往容易很多,射程更远,穿透力更强。
把连弩捡回去的北狄将军磨着后槽牙咒骂,这连弩用的都是精铁,更加强了穿透力和杀伤力,这打得是仗?这特么烧的是钱!
但坤仪郡主有钱,郡马爷有勇亦有谋。
谢家军还在,忠臣良将还在。
还有隐在人后的陈先生。
一年时间,陆辰安带着谢家军不仅打退了北狄,还夺回了燕云南郡。
此时陆辰安正在中军帐中,又蹿高一截子的明心穿着亲兵的衣服,耳后到下颌留了道疤,但整个人都更有精气神,正和哑奴一起给陆辰安换药。半年前那一战,陆辰安挑下了北狄第一勇士,却是以左手握枪,在敌人受到诱惑攻其右边的时候,拼着挨一刀的风险,做到的。
那一刀虽然不至于把他右臂整个砍下来,但也狠狠伤了筋骨,从此陆大人的右手,再提不起枪耍不了刀。
如今整个燕云地区都是大胤屏障,牢牢护卫着大胤辽阔的土地,除非北狄王有能耐把草原十六部都联合起来反攻,剩下的就是小规模的交战,把北狄再往草原深处赶一赶,有季德赵义蒋干等人已经绰绰有余。明日,他就可以带人回驻肃城了。
肃城。
原来只是想到一座城,都会觉得心动。
因为那座城里有他心
心念念的人。
待明心把人都带了出去,安静的帐子中突然响起一个格外别扭的人声:“殿下,要小心。”是哑奴,大约是长久不说话,再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慎重和艰难,还有古怪的异族口音。
陆辰安披上外袍,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笑:“该来的早晚会来。”
悯组织那边已经传信,北地有枭出没。
“因为药王。”哑奴吐出四个字,上战场前,陆辰安把药王方仲子请到了北地,为郡主解合欢。药王从不出山,即使帝王之尊,也要亲请且过他设下的连环宫。药王的连环宫,是九死一生。即使帝王,这个神出鬼没的老头子也是伸手一指,“爱过不过,不过就走。”
元和帝曾经要砍了他,但是抓不住砍不死,连绵的深山老林藏一个身怀绝技的老头子,他不想被人找到的时候,谁也找不到他。也或许即使元和帝,对这样一个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也不能真下决心彻底绞杀。
但陆辰安能找到他,还能请出他。只这一件事,被枭知道,就会猜出陆辰安的身份。没人知道药王活了多久,见过药王真人的也是说法各异,有说他白发童颜,有说他一头乌发满脸皱纹,说什么的都有。但所有人都确定的是,药王活了很久很久了。而知情更多的人,则知道药王只服气两个人,一个是大胤太祖,一个是闵怀太子。
哑奴动了动嘴唇,却没再说话,尽管他们做得再隐蔽,但是药王出山,有心人早晚会知道。现在看来,只怕枭的人,已经知道了,还查到了这里。
北地战局已定,经此一战,谢家军满血复活,重振威名,陆辰安才成为真正的靖北王。
此时这个被谢家军认下来的女婿——北地靖北王,听了这些也不过笑了笑,低声道:“天命。”他此时已经不愿再想别的,只一心想要赶回肃城。
在回肃城的路上,陆辰安收到了陛下的密旨。
陆辰安看过后,沉默了很久。
他抬头问来送信的人:“已经开始了?”
来人道:“已经开始了。”
“臣,领旨。”
大局来看,当如此,但依然让人有种无法言说的——无可奈何。这一切,在看到肃城城门的那一刻消散了,他看到了城门前仪仗队中那个红衣女子,是他的郡主!
此时两边百姓夹道相迎打了胜仗归来的将士们,一身戎装的陆辰安在马上前行,耳边都是百姓们的欢呼,身上不时有热情百姓投掷的红花果子,但他的眼睛却只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谢嘉仪——他的郡主。
突然有什么破空而来,始终注意着谢嘉仪的陆辰安忙侧身躲过,这才看到是一个瓜果旁边有将士只顾着高兴招手,被果子砸个正着,哎呦一声后大嗓门嚷道:“知道大家高兴,扔手绢花草的可以,这么大个的果子就不要冲着人的脸扔了!”心道他们北地百姓那劲儿可大呢,就是女子也是一身力气,怎么跟着京城贵女学扔果子了,虽都是扔果子,那能一样嘛
听得北地男女老少都哈哈笑起来,有那些带着果子来的少女,此时也都捂着嘴红着脸笑。
而陆辰安偏头侧身躲闪着扔过来的东西,他的整个胸腔都是胀满的,两眼只是近乎贪婪地看着前面的谢嘉仪。一年征战,中间他只回来一次,待了半个夜晚。
为了挤出这半个夜晚,陆辰安来回路上一刻没有合眼。回到家的时候,月亮的每一点移动都让他知道,离该走的时间又近了。那夜,金波淡,玉绳低转,都是催人行。
但现在,他还有很多时间,很多个白日夜晚,可以对着她,看着她,抱着她。只是想到这一点,就让陆辰安觉得空前的——心满意足。
越来越近了,他从看着谢嘉仪不停挥手,到可以看到她乌溜溜亮晶晶的
眼睛。
在喧闹欢腾的人群中,在激动归来的将士们中,陆辰安却突然想到,他要是能够住在谢嘉仪眼中就好了。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那些文人骚客的诗词,为什么想要化作他人的鬓边钗、鞋上珠。只因为这个他人,是心上人。
陆辰安终于来到谢嘉仪面前,周围还有那么些当地官员、郡主府的下人、官员们的眷属仆从,乌泱泱那么多人,陆辰安一边跟其他人寒暄,一边不时看向他的郡主:什么时候才能只有他们两个人呐。
人就在他的身边,但是他却不能碰一碰。
突然,陆辰安感觉自己垂下的手被一团熟悉的柔软握住了。
是身边的郡主,盼望已久的肌肤相触,一股酥麻升起。他垂眸看到谢嘉仪宽大的袖子整个掩住两人手臂相偎之处,在火红色堆叠的大袖下,谢嘉仪握住了陆辰安粗糙了的手。
细腻的手摩挲过他手上的干涩,摩挲过他虎口和掌心的粗厚的茧。
摩挲过陆辰安轻颤的柔软的心尖。
于与众人的寒暄应酬中,谢嘉仪转头低声道:“专门穿的。”
“什么?”依然觉得心尖儿都在轻颤的陆辰安愣愣问。
“大袖衫。”谢嘉仪莞尔一笑,眼中都是星光闪耀,“就为了早点握住陆大人的手。”说完冲他眨了眨眼,继续转头跟旁边的一对当地官员夫妻说话,脸上都是一位郡主和王妃该有的威仪与端庄亲和。
只剩下陆辰安,一边回答身旁另一人的询问,一边心跳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