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县令越寻思心里越是火热。
他本就对这位从京城来的村姑有些摸不清底细的兴奋,现今又看了真人,听了一番话语,顿时就更增添了一些笃定:这个女子不简单,或许真能助他成事!
不过他到底也有几年为官经历,这点城府还是沉得住的。于是当下就强行镇定住了心神,也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负手转身,望着后面的莽莽群山良久不言。
程木槿亦是低头垂目,安静等候。
这个杨县令说话颇有些意味,为人很是沉稳,是个有心思的官员,她或许可以做些事情出来。
就这样又安静的过了半盏茶功夫,杨县令方才转过身来看着程木槿问:“若是建陂塘,我东宁县地势如何?是否具备建塘的条件?不知程娘子可有在那些游记话本上得到过一些启示?”
小娘子说这些都是游记话本中得来的,那他且便信了就是。有些事情暂且莫要深究,建陂塘无论怎样都是好事,就是建不成也无伤大雅,至多被上峰训斥痴心妄想,被同僚耻笑轻浮孟浪,可那又如何?
新庄稼在那里明明白白地摆着,京南卫所的兵丁已是奉了上峰的命令过来守卫!
这要是成了,那就是大大的政绩!
他杨方杨奉咏不想失去这样的好机会!
他不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县令,然后靠着熬资历慢慢升迁,那要熬到什么时候!就是升了,又能升到哪里去!
他才三十出头,不想那么快就养老!
他想要赌一把!
程木槿闻言轻轻抬头。
一双杏目湖水般沉静:“回禀县尊大人,我东宁县地势虽不是最好,可也不差,若是建陂塘,以民女粗陋见识,倒是完全可以。县尊大人且稍候。”
说到这里,木槿便微微对杨县令福身,随即侧身走到一边去,跟程老爷子小声说了两句话,让他把那棉花图拿出来给县尊大人过目。
程老爷子自打种子埋进土里以来,便一直把那棉花图带在身上,时不时要拿出来参照着看一下,片刻不离身。现今听她大孙女说让他拿出来给县尊老爷看,老爷子还心里有些不透底,不知咋的,突然就有些心虚。
他小声问程木槿:“丫头,这,这要是种不成事,县尊老爷也知晓了,还围了这多兵,那可咋整?”
老爷子不晓得县尊老爷管不了这些兵,还以为是杨县令带来围住庄稼的呢。
程木槿知晓老爷子的心思,不过是胆小畏惧不敢和官府打交道罢了,还怕种不出来招来祸事,于是便安抚他,说祖父别多想,县尊大人不过就是听说了新庄稼的事,过来看看罢了,这些兵丁也应是过来保护新庄稼的,没有旁的事。
程老爷子听了,还是有些不放心,就拿眼看看那边的杨县令,又小声问程木槿:那啥,那县尊老爷是咋知晓新庄稼的?
这时候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程木槿便小声对程老爷子道:“祖父,您难不成没看到那个五叔叔的同窗?”
说着,程木槿不等程老爷子看过去,就又道:“祖父,县尊大人还等着呢,不能怠慢。您且先拿图出来。您就记住:这是新庄稼,我们程家在自家的地里种,又没触犯律法,种得成种不成也只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谁也管不着。”
郑侯爷一个什么也不知晓,见也没见过新种子的人,就敢这样大张旗鼓地铺排了这样的场面出来,她有什么可怕的?!
左右他都不怕皇上训斥,自己又怕什么?她也没作假,就是真种不成那又能怎样?
何况,谁又能说她种不成的?
程木槿这时候只觉自己有一腔孤勇:她一定会种出来的!
程老爷子乍听闻官兵把自家地围了,这一颗心就慌了,一心里就是怕自家又有祸事临头了,又一心里想着不能让大孙女受牵累,是以头脑就昏沉沉的不清醒,待看见了自家老儿子也在,这才有些踏实下来,可还是有些惧怕官老爷,还真没注意儿子那个什么姓周的同窗也在,现今听大孙女一说,这才头脑有了些清明,一下子想明白了: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原来是他老儿子说的啊。
这个死小子,咋嘴那么大!啥事还没成就瞎咧咧,还把官兵老爷都招来了!
心思转过弯来了,程老爷子就急了,连忙把棉花图拿出来递给大孙女,催着她快送过去,可不能让县尊大老爷等急了,好怪罪他们啊。
程木槿就笑着说晓得了,祖父莫急,于是便接了图纸,转身回到杨县令近前,双手捧着棉花图递上去。
“县尊大人,这就是新庄稼的图画,还请您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