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被吓得屁滚尿流。
他几乎和地下党特工同时离开车站,不过他是朝“天宝路”方向。
没几步,他听见汽车的急刹车,本能回头,目睹惨烈的交通事故,一个人,也就是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个男人被车撞飞。
“不好,出事故了。”他急忙朝撞车方向奔去。
这时,他听到有人喊话,愣神功夫,枪声和一个人的哀嚎传来。他惊住了。
路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躲藏。他哪里还敢过去,掉头就跑。
枪声骤然密集,就像春节的爆竹声。
他不要命地跑向距自己最近的一辆车,躲在车屁股后面,没想到这辆车后面已经蹲着三四个人。阿宝只好趴在地下,正犹豫该往哪跑,就听一个人在说日本话,他抬起头一看,差点没喊出声,这不就是那个谁吗?
说话的人脸上贴着一块白纱布,而这人冲着说话的那个人是一个老头,一个个子比他高不了多少、满脸坑坑洼洼像橘子皮的老头。
阿宝慌了,这不就是王导演说的那两个坏人吗。
他顾不上关心枪战,又看了看另外俩人,这俩人欧阳功名没有交代,所以他不知道,只是感觉有一人的脸特别长。
不用说,阿宝看到的人正是西木秀村、桥野龙一、宗庆大江,那个长脸是梅机关的龟尾中佐。
桥野龙一等人都没有在意阿宝,以为这是一个贪玩、还没回家吃饭的小孩,继续毫不避讳地交谈。当然,他们是用日语。
阿宝像惊枪的兔子,猛地爬起,正要跑,被桥野龙一喊住。
“小朋友,现在枪声很紧,外面不安全,你等等再走。”
桥野龙一的中国话字正腔圆,阿宝一点也没有违和感。
阿宝被吓得不善。他面部僵硬、脸色煞白、目光恐惧,不仅是桥野龙一,就连其他人也都看出来这个小孩怕极了,不过他们都以为小孩是被枪声所惊,纵然桥野龙一智慧通天,也绝想不到阿宝竟会是“佩刀”的卧底。
“大佐,你怎么会事先知道延安方面的人会来接欧阳云月?”西木秀村问。
“你要是延安方面的情报组织头目,如果知道欧阳云月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下来到上海,并在不知事实真相的情况下向平乡太一郎开枪,你会怎么做?前提是平乡太一郎就是‘佩刀’。”
西木秀村思考了一会儿,答,“我会让上海的地下党接触欧阳云月,并告诉她刺杀平乡太一郎是日本人的计策,刘文津已经叛变,无论谁向‘佩刀’开枪都别当真,因为刘文津的手枪撞针被人为损坏,子弹不会被击发。如果计谋实现,欧阳云月会无后顾之忧,毫不犹豫朝‘佩刀’开枪,我们依然无法证明平乡太一郎与欧阳云月的关系,更无法证明他就是‘佩刀’。”
说到这,西木秀村恍然大悟,连连称赞,“大佐,我明白了。所以上海方面的地下党接到指示,一定要在火车站跟踪欧阳云月,然后等待时机向欧阳云月通报情况。”
桥野龙一赞许的点点头。
这场埋伏是他事先在北平通知梅机关,梅机关负责指挥,由七十六号特工分散四周等候抓捕没有接到旅客的接站人员。
阿宝侥幸逃过,没有人在意这样一个小孩儿。
地下党特工身中两弹,一处伤在左肩胛骨,一处在右大腿。血在喷溅,由于失血过多,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在他旁边是两个被打光子弹的空弹夹,他拉开枪栓看了眼,又合上,枪里只剩最后一发子弹。
他仰面躺下,看着渐渐昏暗的天空,张开嘴,把枪管伸进,“永别了。”他扣动扳机,一声响,脑袋一歪,壮烈牺牲。
七十六号特工蜂拥而上。
梅机关的一个少佐跑到龟尾所在位置报告,地下党吞枪自杀。
桥野龙一弯腰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膝盖,仰头对龟尾说道,“龟尾君,这附近有没有饭馆?请带我们先去吃饭,我可是饿坏了。”
他四下一看,那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激烈的枪声惊动附近过往的路人、住家。
欧阳云月和刘文津在火车铁轨上,与一位陌生人侧耳凝听。
他们表情庄重,尤其欧阳云月,更是想起新京那夜,老李他们在激烈的枪声中壮烈牺牲,正是老李他们的死换来她和刘文津的生。
她强抑制内心的悲怆,默默为正在战斗的同志祈祷。
刘文津默默听着,从枪声方向,他判断应该是火车站的前广场附近,战斗双方不用说是军统或地下党与本地的特务交火。他隐约感觉这起交火与他和欧阳云月有关。
他看了眼旁边这个陌生男人,越发觉得诡异、莫测。
半小时前,当北平开往上海的火车进入上海北站,旅客们在车厢排起长队按顺序下车,他和欧阳云月到了站台上,本应该顺着人流往出站口方向走。
突然,他察觉欧阳云月没有跟上,而是在原地往后看。他退回,正要抱怨,目光被一个正向他们走来、大约三十来岁的男人吸引。
此人非常奇怪,说是旅客,手里没有行李,说是铁路员工,手里竟然拿着一本书。此人若走在大街上倒也无可非议,但在月台上就不合时宜。
还未容他细想,来人已经来到欧阳云月跟前。
“姑娘,你从哪里来?”男人彬彬有礼问欧阳云月。
“北平。”
“哦?真巧,我堂妹也住北平。”男人也许认为欧阳云月和堂妹住同一城市,显得兴致勃勃。
“她住北平哪儿?”
欧阳云月的问话让刘文津不解。他现在饥肠辘辘,最着急的是找个地方吃饭,可欧阳云月却饶有兴趣和陌生人聊起来。
“西直门。”
刘文津不高兴了,瞪了眼那男人,拉住欧阳云月胳膊,“你又不是攀亲,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走走走。”
欧阳云月一把甩掉刘文津的手。
男人笑眯眯对刘文津说道,“这位先生别急,看来我和这位姑娘有缘,本来我是来接我堂妹,没想她不来了,干脆,我把定的客房转让给你们,怎么样?”
“不行。我们自己会订。”刘文津一口回绝。
男人很有涵养地点点头,对欧阳云月说道,“打扰了。”他回过身,朝来路走去。
“等等。”欧阳云月叫道。